来鬼谷的路上,雨嫦莲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怕叶竹菲中途变卦,于是把所有她认为能说的都告诉了叶竹菲。听了那么多,叶竹菲却没怎么接话,但是却在关键事情上问了好几遍。
她这样把这事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不过是因为她心里还藏有一个可笑之极的奢念:就算再过去一百年,只要有一天没亲眼见到慕容轩死去,她都会去奢望,那个人还活着。
榻上的人动弹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简棠云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睁开眼,看向正一动不动看着他的人。
雨嫦莲出谷寻医时,对简棠云说,她是去找庄美艳的。这个理由成功让简棠云心生活的欲望。他努力的让自己活了过来,按时吃饭,认真喝药,只希望庄美艳再见他时,他不会看起来太凄凉。
“美艳?”
简棠云醉眼朦胧。
药太苦,太难喝下去,简棠云又想活,可惜肠胃不配合,喝到肚子里的药大半都吐了出来。后来他自己就想了个办法,用酒和药吃,每喝一次药就也灌下一壶烈酒。这样虽会减弱药性,却比吃不下药好过数倍。
他迟疑的唤着那个名字,扶着额头,醉梦未全醒。没有听到回答,则暗自苦笑,大概以为又是他做梦时候的幻境。
叶竹菲伸出手,轻轻放在简棠云的太阳穴旁,帮他开始揉捏。
简棠云愕然,呆滞,就像被什么东西猛的击中。
“美……美艳?!”他喊着,一把手想要抓住叶竹菲放他头上的手,后又不知怎的中途放下来。
“是我。别说话,我给你揉揉,会好一点儿。”
叶竹菲用庄美艳的声音温柔的说话。虽然这不符合她的风格,可是没办法,庄美艳是个会对所有病弱之人心生怜悯,怜悯到会彻底忘却该弱者曾对她做过的恶事的程度的笨蛋。
雨嫦莲为了救儿子,慌张不堪,以为找到人皮面具就能救了简棠云于水深火热。进了鬼谷已看所有女侍,才赫然发现其中没有任何一个鬼谷之人身高胖瘦像庄美艳。
既然已经答应,叶竹菲就不会轻易半途而废。她是最像庄美艳身形的人,而且,当年她为了让姚芊依假扮庄美艳,也有细心观察过庄美艳各方面的脾性。如果不是姚芊依太心急露出了马脚,凭借她的提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人识破。
所以啊,无奈归无奈,她还是把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这时,简棠云已经跳下睡榻,站在了叶竹菲面前。
看他的样子,既想抱住叶竹菲,又有些胆怯。
原来简棠云也有怯懦的时候。
“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在做梦吧?”他近乎诚惶诚恐的问。
“当然是我。十年不见而已,你就把我忘了吗?所以才不确定我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吧。”
叶竹菲将庄美艳说话的语气模仿的十足十的像。她想,即便是慕容轩在这儿,恐怕也不大可能当她是假的。
“可是……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简棠云说着。像小孩,幼稚到不可笑却可悲的地步。
叶竹菲尽量让自己温和的笑起来,她不擅长哄一个男人犹如哄小孩子。她轻声说:“为什么不来?前尘已远,还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来看看你这个故友,自然是要的。”
“真的么?从你离开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这辈子怎么能做那么多恶事,做到让所有我拥有的,最后都舍弃了我。”
简棠云脸上没有悔意,只有恨意,他在恨他自己,所以他才会在初醒于鬼谷时想要自我了断。是啊,否定自己的全部人生,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叶竹菲想着,然后叹了一口气。做戏每一步都该精益求精,她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托付。
“简棠云,你错了。不是别人舍弃你,是你想要舍弃我们。所以我们才会远离你。”
她成功看到了因为她的话儿有些惊讶的简棠云。
很好。她想,就是要这个效果,让简棠云不想绝望的死掉,想想其他活着的意义。
“可是,我们不想被你就此舍弃。你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吧。我想看你好好活着,就像以前你我初见时,那个倜傥儒雅的简棠云。好吗?”
简棠云摇头。
“慕容轩不会想看到活得很好。艳儿,你从那地府出来,慕容轩知道吗?他见你不在他身边,肯定会追过来的。到时候惹得地府那帮鬼差也上来的话,就不好了。”
叶竹菲怀疑自己的耳朵。可她刚才明明听的很清楚,简棠云在说一件给予鬼怪的事情。他的眼神和表情认真而专注,如果他不是识穿了她的假扮,就是真的疯掉了,在胡言乱语。
简棠云已经到了门口,打开门,看向她。
他说快走。
“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以为师傅这次一定找不到你的,可是我还是抱着希望,希望她能那么幸运的找到你的坟埋在哪儿。只要知道了,我定会去看你,在你的旁边盖一座小草屋,每天守着你。不,那是我的梦想,我不可能每天守着你。我答应过慕容轩的,我会好好呆在天牢里,等着死的那一天。然后才能看到你,光明正大,无人阻挡。”
叶竹菲惊愕的瞪着简棠云,她不知道现在她还能说什么。对一个疯掉的或者试图装疯的人来说,所有的言语都是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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