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嚣的脸色沉了下来，压抑的煞气从他身上波荡开来。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敢跟他提条件？
“就一个人情而已。”她弱弱地重复，势头已经大不如刚才那么强硬。
他看着她，神色淡漠得挖掘不出一点情绪。
她这副自私又狡猾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恼火。罢了，一个人情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的事情，到时候怎么还不还是他说了算？
“就依你所言。”良久，他坦然应下。
沧笙闻言咧开嘴角，眉眼弯弯，得逞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声音清脆利索：“一言为定！”
为了赶在凛回来之前摘回流苏花，他们连夜驱车前往栖霜崖。车轮在静谧的夜色里飞快地转动着，有了黑夜的保护，天毕大胆地动用了一些法力来加快脚程。而玄嚣不置可否的靠在车里，并没有出言阻止，也算是对他这种行为的默许。
沧笙盘着腿坐在他旁边，呆呆地看着玄嚣出神。
风瑟瑟地吹着车帘，柔和的月光照在他半边身子上，雪色的长衫泛着浅浅的光华，如天上皓月盈辉，似秋夜晚风拂面，脸部轮廓被月色勾勒得更加细致，坚毅中略显孤傲。霜雪渐渐大了起来，打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一种亵渎。
她就这么不知避讳，甚至可以说是不知羞耻地看着他愣神。脸上的表情一会儿艳羡，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好似要杀了他才能解恨。
这个女人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饶是玄嚣这么从容淡静的人，也被她看得有些烦躁。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震断了沧笙发呆的思绪，她扶着车厢，问道：“这是怎么了？”
玄嚣也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
天毕口气肃穆地回答道：“前面的路断了。”
沧笙闻言一惊，掀开车帘，借着月光向前看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身处在山林之中。前面是一座断谷，谷上的桥不知何时已经塌陷，看绳索上的痕迹，似乎是刚被人砍断不久。
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了？沧笙心中惊惶，顿时没了主意，看向玄嚣。他面色仍旧沉静如水，清朗的声音就像一颗定心丸：“他们既然出此下策，想必是没有胆量与本尊正面交锋。”
沧笙想想也是，问道：“不能飞过去？”他们不都是神仙吗？
“恐怕是不能。”天毕叹道，“这里已经到了栖霜崖的附近，与重霄山类同，都有神光庇护，除北地的神族以外，其他人是难以在这里施展法术的。”
“那我们岂不是要无功而返了？”沧笙皱眉看着来时的路。
“那倒未必。”玄嚣负手站在月光之下，那高贵的模样让人恍然间觉得他才应该是天上的一轮明月。
“主公有办法？”天毕不禁意外。早知道帝君本领滔天，可是每接触更深一次，就更加的佩服一番。
玄嚣的脸庞太过静默，以至于遮掩住了他此刻的神色：“四千年前，本尊险些丧命于此。”
沧笙惊讶地看着他。一是不敢相信，他这样强大得近乎逆天的人也会有生命危险？二是无法理解，他对于他的失败竟然也能如此坦然的叙述出来，而且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听说能面对失败的人，都有一颗坚韧的心灵，而且最终都，必胜无疑。
天毕经他一提，豁然回想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却复杂地看向了沧笙。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怎么破解这个，类似于结界的东西了？”沧笙并没有发觉天毕的异常，问道。
玄嚣摇头道：“本尊尚不能参透破解自然大化之法，不过眼下的路，却还可以铺就。”说着，他看向天毕。
那眼神深邃得让人难以读懂，漆黑的瞳色刚好掩盖了其中那些纠缠不清的情绪。
天毕若有所悟，单膝跪地道：“属下愿为梯梁。”
玄嚣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只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去吧。”
似叹非叹的一声，碎在冰冷的空气中。
玄嚣右手缓缓抬起，一道久违的白金色流光缠绕在天毕身上，这股灵气引来了西方的漫天星辰，连化为一道桥梁，横跨在断谷之上。
沧笙见状不免疑惑，他既然还可以施法，为什么还要天毕做跨过断谷的桥梁？
“不要忘记栖霜崖上还有一只神兽。”冷香与她擦身而过，他的雪丝靴缓缓踏上桥梁。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出言解释道。
不知是不是沧笙的错觉，她竟感知到了一丝诀别的意味。
过了断谷，久久未见天毕追随上来，沧笙频频后望，问道：“天毕呢？”
玄嚣脚下步伐未停，声音无喜无悲：“回到他原在的地方去了。”
原在的地方？沧笙猛地一顿，回过头来看向西方的天空，那里果然有一颗星宿亮的惊人。
“他怎么会……到那里去？”
玄嚣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声音淡如月华：“那断谷下面是一汪死水，名为弱水。此水鸿毛不浮，无法可渡。”
弱水她当然知道，那是连一根羽毛也无法飘过、会将一切都腐蚀干净的极为恐怖的深潭。
他的意思是说……天毕化为桥梁挡在他们之下，助他们渡河，万年的修为就这么被弱水吸噬一空，人也被打回原形了？
沧笙鼻头也一阵发酸，一时间竟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只觉得嗓子里好像被什么堵住，窒息得难受：“天毕他……”牺牲了？
玄嚣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这一条路，是多少兄弟以鲜血和性命为他铺垫而成的。眼下他要做的，并非是软弱的恻隐与感激，而是要杀出一个火海，让这些勇士的英灵涅槃重生。
玄嚣没有丝毫犹豫地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背影仿佛被什么撕扯着，苍白模糊。远远地，清冷的声音响起：“再修炼几千年，他还回来的。”
所以他的脚步不会停下，这些牺牲和死亡将会成为他前进的动力！他的身上押着他们的全部，为了他的宏图霸业，为了他们这番无怨无悔的信任，他不能输！
就算，让六界都来陪葬！
——－第一卷。完——－山林里越走越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的悲苦，沧笙竟然觉得没有力气再继续前行下去了。这样血腥而沉重的压力，是要用多强大的心灵才能全部接纳，并且化成动力？
前方那自信的身影，那宽阔的双肩会不会也有一天不堪重荷而被压垮？
“玄嚣。”她开口叫住他。
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却慢了一些。沧笙紧跑了两步跟了上去，轻声问道：“你四千年前，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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