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自幼长于边塞，芮鲲鹏自带一股彪悍之气，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陈大人，我们能够守住吗？”
按理来说，但凡有些常识的将领都不会在大战之前问出这般足以动摇军心的问题，但芮鲲鹏就这么直接问了。
陈九畴眉头一皱，却是未曾发怒。
他知道芮鲲鹏甚至整个河西走廊的卫士都对朝廷抱有怨言，这是朝廷多年不作为造成的恶果。
成化九年，吐鲁番袭破哈密城，俘虏哈密王母，夺走哈密王金印，并分兵占据哈密国各地，哈密这咽喉之地第一次被吐鲁番汗国占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成华帝竟对吐鲁番汗国使者说：“朕思我祖宗设立哈密城池，本于中国无益，实为尔迤西开通道路，俾各处朝贡使臣往来，得以驻泊……”
仅凭此一句话，便能大概预料到成华帝是一位怎样的天子，而其日后的所作所为也对得起他这句话！
或许是为了体现“天朝上国”的宽宏大量，或许是为了体现“天朝上国”的地大物博，而后朝廷竟对吐鲁番汗国在一年中三次所派贡使仍善待之，未尝一语严诘，贡使遂益傲，气焰愈发嚣张猖獗，也为其多次劫掠哈密甚至入侵肃州等地埋下了祸根！
当老虎露出疲态之时，就连猴子都敢骑在它头上撒尿！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先前的大明便是一头病虎，以致于这些该死的蛮夷一个个都按捺不住地露出了獠牙！
首当其冲者便是这雍凉之地的百姓！
朝廷的软弱不作为态度恰恰向诸夷证明了一件事情：大明，不行了！
自此，土鲁番汗国率军向河西四郡进逼，其兵寇赤斤、苦峪诸处，杀掠甚惨，并日夜聚谋侵甘肃等地！
大明，积弊日久，而河西百姓，苦于夷患日久！
以致于他们竟不得不自己组建卫队保护当地百姓，对朝廷彻底失去了信任！
陈九畴回想起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常日挂在嘴边的“太平盛世”，不由觉得脸色发烫。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芮将军放心，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可能芮将军还不知道吧，河套之战我大明大获全胜，全歼蒙古右翼十万铁骑，瓦剌诸部归降！”
原本芮鲲鹏听见陈九畴的第一句话时，对此嗤之以鼻，但他的第二句话却是将他震得呆立当场！
这怎么可能？
“陈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吧？”
芮鲲鹏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略带颤音地出言询问道。
陈九畴闻言不悦道：“老夫连第一军情都告诉了你，你小子还不相信，当真是不当人子啊！”
“老夫已将军情上传至杨大帅，相信几日之后我大明虎贲之师便会抵达，届时你就清楚老夫是否在说笑了！”
话毕，陈九畴径直离去巡视诸军，留下芮鲲鹏陷入了极度的震撼之中。
虽然这陈九畴不乏为稳定军心才出此言的嫌疑，但诚如其所言，几日之后便见分晓！
芮鲲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眺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外蕃蛮夷，双眼充斥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目光。
“呜呜......”
悠扬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满速儿开始攻城了！
马蹄阵阵，烟尘滚滚！
满速儿猖狂地仰天咆哮道：“勇士们！跃马踏过这座隘口！将旗帜插在甘州城门上！”
“女人！财宝！粮食！踏平这道隘口，一切唾手可得！”
在满速儿的激励之下，吐鲁番勇士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踏平这座隘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都是以他们将之摧毁而结束，这次定然也不例外！
明人，软弱可欺的两脚羊罢了！
而这正是朱厚最为畏惧与担忧的地方！
当一个国家只有一个教派，只有一种信仰，那么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足以令人绝望！
用悍不畏死已经无法形容疯狂进攻的吐鲁番勇士了，当冲锋在战场之上，他们便是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
只有敌人全部倒下，他们才会停下手中的利刃！
这便是信仰的可怕之处！
疯狂冲锋的吐鲁番勇士，飞马而至城下，马不停蹄，马上的骑士则弯弓搭箭，朝着城头乱射。
“举盾！举盾！弓箭手、神枪手听我命令：三……二……一……放！”
“二队接上……放！”
在芮鲲鹏的震撼之中，前来守关的朝廷大军竟然展现出了惊人的战力！
与先前躲在城墙上根本不敢冒出头来的守军不同，他们立于重盾之后，从容不迫地射出自己手中的利箭，射完之后径直侧身退步，身后的二队弓手上前一步弯弓搭箭，又是一轮箭雨的洗礼，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充满了优雅与暴力结合的奇特美感！
芮鲲鹏甚至都能清晰地看见他们拿着强弓的手青筋暴起，却根本没有一丝颤抖！
而从城下如飞蝗似得射上来的箭矢依然洞穿了不少将士的身体，但他们仿佛根本不在意一般，顽强地射出了手中的利箭与弹矢，之后才骂骂咧咧地退至边缘地区怒吼道：“军医！老子中箭了！赶紧的！”
“他娘的！这群狗日的射得还真准！差点射到肾了！老子还没娶媳妇儿呢！”
这……这就是大明新军吗？
这就是圣天子亲手铸造的新军吗？
芮鲲鹏从他们身上未看到一丝的怯懦与退缩，甚至没有半分的迟疑！
他看见的是新军将士视死如归的胆魄，以及大明将士身上多年未曾见到过的男儿血性！
密密麻麻的箭雨迎头射来，冲在前排的吐鲁番勇士应声倒地，身后的骑士连忙举盾，同时放箭反击。
双方仅仅刚开始交锋，便已阵亡了数百人，一名名将士倒在了血泊之中，而身后更多将士一言不发地开始接替他们的位置。
刺鼻的血腥味笼罩着整座战场！
吐鲁番勇士并未因同伴的倒地而退缩，反而激发了他们心中的暴虐本性！
“滚石！滚石！放！”
一名被滚石砸得头破血流的吐鲁番勇士，竟然疯狂地咆哮道：“主庇佑着我们！”
随后竟然不顾满脸的血污，手脚并用地顺着云梯向上爬去，他，无所畏惧！
陈九畴见状心中咯噔一跳，古井不波的面庞难得浮现了铁青之色。
麻烦了！
这群蛮夷竟然有着令人心惊的虔诚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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