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庙门外有个小乞丐晕倒了，明悟师兄让我来问问您老人家该怎么办？师兄说，庙内存粮不多了，已经无力再收留一个孩子。”
正盘坐在莲花台上身穿灰扑扑僧袍手捻佛珠的妙智闻言睁开了微瞌的双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对小和尚道:“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佛祖尚且能够割肉喂鹰，在尚有余粮的情况下，怎可对人命使出轻贱的态度？明真，你将他带进来，寻个住处安置了。”
明真听得师父的话，双手合十应诺，转身噔噔噔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声音欢快活泼，半点出家人的安静的没有，“师兄师兄，师父让你把他带进来，我先去厨房拿馒头……”
妙智见得小徒弟无忧无虑的模样，嘴角牵出一抹慈悲的笑，双目一闭，慢慢的，干净虔诚的佛音在小小的房间内又响了起来。
朱五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搭了一只软乎乎的小手，一个和他一般幼稚的童音带着几分担忧，在他耳畔一惊一乍道，“师兄，你看他脸都烧红了，额头都烫得快要煮鸡蛋了，这么烧下去，会不会就死了？师兄，我上次生病时你给我熬的药在哪里采的？现在还有吗？”
“你就别叽叽喳喳的说了，我耳朵都快念叨出茧子了，那草药只有夏天才有，现在是大冬天，大雪封山，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草也被冻死了，上哪里去找药？只能用雪融化后的雪水为他擦身子降温，来，把这毛巾敷到他头上。”
耳边有哗啦啦的水声，那个师兄在拧帕子，不一会儿，朱五四就觉得额头一凉，很舒服，他想喝水，便叫唤了一下，很快就有人扶起他用汤匙小心翼翼将水喂到他的嘴里，朱五四觉得很舒服，感觉心田都被这一碗水给滋润了，他还想支起耳朵听，但是到底因为高烧又继续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只知道有人进来了又出去了，那个小和尚在摇他的身子，喊他起床，“喂，喂，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猪都没你能睡，师兄说你再醒不过来就好不了了，那我不是白救你了？快点起来。”
明真正在担心，自己的善心会不会浪费时，他就看到朱五四那颤动的眼皮，下一刻，就看到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他顿时跳起来惊呼出声，“呀，你醒了啊，太好了，终于醒了！”
“师兄师兄，他醒了，你快过来看看。”
朱五四看到了长着一张包子脸肥嘟嘟圆滚滚的小和尚，看着他在在他面前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又有一个十来岁的光头和尚推门而进，稚嫩的脸蛋上是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严肃，他瞪了明真一眼，“他才刚刚醒，你这么大喊大叫容易吓到他。”
明真吃惊的睁大眼睛用手捂着小嘴，又挥着另外一只手表示自己不说话了，然后小心的看着朱五四，见他眼中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情绪，这才后怕的拍拍胸口，缩到自己师兄的身后，又忍不住从明悟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看朱五四。
那脸上全是对陌生人的好奇。
明悟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朱五四的额头，一会儿之后才点点头道:“烧退了。”
“明真，去厨房将温在灶上的粥端来。”
又和善的问朱五四道:“你家里可还有人？如果有人的话，要先送个消息回去，以免你家人担忧。”
明悟见朱五四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完全不像一个有人照料的孩子，灾荒年间，妻离子散的人多了去了，见朱五四摇头，也不诧异，他在开口询问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问那句话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明悟见朱五四看他的眼睛里没有小孩子见到陌生人的害怕，也没有好奇，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只有如水一般的幽静，看不出半点强装镇定的神色，心里暗暗称奇，这么小年纪居然就能够不动声色的掩盖情绪了。
他接过明真送来的粥，送到朱五四嘴边，朱五四很乖巧，明悟喂一口他就吃一口，明悟以主家身份道:“我们这里是积善寺，寺庙里就只有师父我和明真三人，你既然无处可去，那么师父是肯定会收留你的，但是，我得先问问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朱五四咽下嘴里的粥，抬起眼很认真的看向明悟，“留下来可以当和尚吗？”
明真候在一边早就忍不住想插话了，他指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笑嘻嘻道:“在积善寺自然是当和尚的，这个你不必担心，师父会亲自为你剃度的，怎么，你不愿意出家吗？”
话语的尾音有点委屈，“当和尚很好的，可以让你吃饭穿衣，还能听师父讲课。”
朱五四见明真误会了，他连忙道:“我就是来当和尚的，能当和尚真好，我留下了！”
明悟挑挑眉头，“寺里人少，不留吃白饭的人，留下来就要干活，能吃苦吗？”
“能。”
“那好，再休息两天就下床来帮我，这几天死的人越发多了，我们很忙，也没多的时间照顾你，这寺里也需要人收拾打扫。”明悟一想到那结了蛛网的房梁，那许久没擦的佛像，那已经堆了好几层灰的地板，那夜里时时断掉的长明灯，那许许多多顾不过来的伙计，眉头顿时一紧。
山下顾员外家的小少爷病了，说是撞了邪，香油钱已经送到了寺里，师父已经应下明天去他家念佛驱邪，这意味着他明天五更时分就得从床上爬起来，这一去，估计天黑之前都回不来，想到这里，他立马站了起来，“明真，今天晚上你去给师父烧炕，我要去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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