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千澄没有见过卢家的家主，一直在脑海里揣摩这个人的形象。
驸马是他的亲兄弟，驸马年轻时候应该长得不差，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娶了公主。
但现在看来，就是个油腻中年，连头发都有点稀疏了，皱纹也多。
可是那坐在里面的中年男人，却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可以配得上风度翩翩，儒雅清隽这八个词。
没有中年发福秃顶的危机，脸上虽然也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显得要比实际年纪轻很多，黑发黑须，看上去像个私塾里教书的先生。
如果驸马不是称他为大哥，她可能会以为这个人是比驸马小十几岁的弟弟。
真是奇怪得很，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玉千澄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玉千澄，但目光并不让人讨厌，他朝着玉千澄微微点头，然后站起来。
驸马走过去，很规矩地给他大哥行了礼，道：“大哥，这位就是摄政王妃。”
卢家主也走过来，对玉千澄规规矩矩的行了臣礼。
“臣卢南书拜见王妃！”
玉千澄对他这个态度，反而有点不适应。
驸马也在一旁道：“大哥，你何必行此大礼呢？”
玉千澄忙道：“卢家主不必多礼。”
卢南书却还是循规蹈矩地谢恩，然后转身就给了驸马一击冷眼，斥责道：“不得在王妃面前无礼，不分尊卑，成何体统？”
驸马被训斥了，也不敢反驳，只能道歉：“大哥教训的是，是我轻狂了！”
“你当着我的面都敢这样无礼，可见背地里何等嚣张放肆，平日里我教你的规矩，都忘干净了吗？”卢南书训斥起自己弟弟来，那是毫不留情面。
玉千澄也不知道，他是在做戏给自己看，还是真的平时就对自家人这么严厉。
驸马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汗都出来了，面红耳赤的，连连给卢南书道歉。
“不要给我道歉，给王妃道歉！”
驸马这才转向玉千澄，道：“王妃，都是我不懂规矩，失礼之处，还请王妃恕罪！”
玉千澄装出不知所措的样子，道：“没……没有，驸马不必如此，卢家主也不必多虑。”
卢南书对驸马呵斥道：“你给我好好反思，半个月不要出门了！”
“啊？”驸马愣了一下，有些不愿意了。
“怎么？还有异议？那就一个月吧！”卢南书根本不讲情面。
驸马哭丧着脸，却还是答应了，道：“是，我定好好思过，再不敢犯了！”
卢南书这才放他走了。
然后恭敬地把玉千澄让进书房里，请她坐下，又亲自给她斟茶赔不是。
虽然那茶叶也不是什么好茶，但他态度特别虔诚，让玉千澄都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卢家主，你太客气了。”玉千澄道。
卢南书道：“应该的，王妃是君，我是臣，在王妃面前，怎敢造次？”
玉千澄干笑了一下，道：“也不必分的这样清楚，这里毕竟是卢家。”
“王妃能纡尊降贵，来卢家，也是卢家的福气，更应该周到一些，免得让王妃受冷遇。”卢南书诚恳地道。
玉千澄借喝茶来掩饰尴尬，顺便观察了一下书房的情况。
书房的书倒是很多，并不算大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是书，里面的陈设也依然遵循了卢家的节俭风格。
唯有那张书桌看起来很高级，与其他家具不太和谐。
屋里也没有熏香之类的东西，更别提摆什么名贵的花瓶古董了。
椅子和这张小桌子也不配套，看起来真是简陋的过分。
玉千澄实在无法相信，一个世家出身，手握无数财富的人，会过这样的日子。
虽然节俭是美德，但过分表现自己的节俭，就显得反常了。
要知道，奢侈和过分节俭之间还是有很大空间的，他不喜欢奢侈浪费可以理解，但苛刻自己和身边人，就显得非常古怪。
但根据驸马的话来推测，他并不是为了做给自己看，而是几十年如一日，这样严格要求自己和家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卢南书似乎看出了玉千澄的疑惑，笑着问：“王妃有些不习惯吧？没见过这样寒酸的书房？”
玉千澄笑了一下，道：“也不是说寒酸，只是……相对于家主的身份来说，这里显得……过分简单了一些。”
卢南书点头，道：“是啊，王妃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是我装模作样，但我是打心底里信奉节俭的人，广厦千间，夜眠七尺……实在没必要在生活上铺张浪费，一切够用就好。”
“但是……家主不觉得这样过日子，挺没滋味儿的吗？”玉千澄问。
卢南书浅笑，摇头，道：“不会，我反而觉得这样很有滋味儿，我得空的时候，会自己去园子里种菜，从翻地到播种，从除虫到施肥，都亲力亲为，等到菜长好了，亲自摘下来，自己做一份简单的膳食，那滋味儿实在是满足得很。”
玉千澄看着他眼里的光彩，几乎很难不相信他的话。
他那种发自内心的愉快，不像是假的。
人真的能坐拥金山银山，却甘心过清贫的日子吗？
这也太变态了吧？
他既然满足于这种清贫，又何必要做那些害人的事儿去挣钱呢？
玉千澄是真的难以理解他。
“那要银子做什么呢？银子又不是活物，只摆着不去用，不用银子给自己和身边人创造更好的生活，那银子不是毫无意义么？”玉千澄问。
卢南书惊讶地看着玉千澄，问：“王妃怎么会这样想呢？卢家虽然家大业大，不愁银子，但那些银子并不是属于我个人的啊，况且……我卢家一向以天下为己任，这财富虽然由我们卢家来支配，可绝不是用来给我们自己享受的，我们应该用这些银子来做更多事情。”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也一直遵循祖宗的教诲，始终以造福苍生为己任，卢家几代人都致力于此，虽然还无法做到兼济天下，但也努力在靠近这样的目标，天安堂……积善堂……等等，都是我们努力的成果。”
玉千澄听着他的话，有种想撕开这个人的面具，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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