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陈了这么多，颖月总算点到了关键。
“嬷嬷出身吴家，对吴家旧主应极为感念才是。可奴婢记得清楚，那日吴家夫人过府，嬷嬷好了的伤寒不知怎的就反复了去，虚汗高烧了一整夜，嘴里，还说着胡话。”
说到这里，颖月的样子端的更是恭谨，还不等琬琰细问，急忙又补了一句，“只是她烧的太厉害，模模糊糊的，奴婢听得，并不真切。”
不真切？只怕是太真切。
琬琰嘴角勾起心领神会的讥嗤弧度，却没打算多计较。平稳的向前踱着，只留给颖月一个心思难测的背影。
这几日，她派丹月盯着禁院，铁券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范嬷嬷的催命符。本想着拿着这铁打的证据以备来日的不时之需，却不承想，早已有人先她一步，瞧清了真相。
“那她又是如何被策反的呢？”琬琰笑意更甚，继问。
颖月抬眼望了望回廊屋檐的雨幕，“说来也奇怪，今年的雨水多得骇人。淮南湖泊广布，江河串连，虽然至今并无消息传来，但这些州县免不了要受洪涝之灾。”
“奴婢猜测，上次嬷嬷派人送回去的救急银子，应当是派上了用场，而且，杯水车薪。”
好一个杯水车薪！
这四字一出，终于让前面缓步的琬琰停了下来。蓦然转身，明堂堂的眸子直直撞入颖月墨邃的眼底。
她果然没有看走眼，这颖月，不容小觑。
早前她在禁院坠井的事，范嬷嬷以回家奔丧为由做下不在场的证据，并非全是幌子。只不过，来回这路上的时间有些出入罢了。
范嬷嬷是土生土长的淮南人，自小家境贫寒，与长兄相依为命，当年也是因为一场奔腾肆虐的洪灾才被发卖，辗转来到京城做了吴家的仆役。
从少女到老妪，苦苦为奴辛劳的半辈子，为的就是远在淮南的娘家人能家宅安宁，幸福享乐。不仅帮了他哥哥娶妻生子，立门立户，后来更是将成人的子侄生计都绑在了自己身上。
日子久了，便活活将他们这一家子人养成了吸血鬼。整日不知劳作摊在家里，等着范嬷嬷每半年托人捎来的救济银子。
贫贱不可怕，可怕的是没骨头的脊梁。
何家的奴仆例钱是定死的，许多年都涨不了半两银子。范嬷嬷跟着她这个没有地位的嫡小姐，也鲜少会有什么真金白银的赏赐，免不了，就要从旁门左道想办法。
恰巧，温氏进门，需要在泽兰苑布下心腹，这便让开销极大的范嬷嬷生了背主的心思。
这些都是不久前，丹月借由征北军中的线人送来的消息，她不漏声色的都压了下来。刚好，那日恰逢范嬷嬷出门托人往乡里捎银子，她就多留了个心眼，让丹月从作坊抽两个大头兵尾随跟了去。
不仅找到了这见钱眼看的一家人，更是以范嬷嬷的名义将他们带出了淮南那个水泽之地，送到了京郊母亲留给她的别院。
回京之后，两名兵士将淮南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传给了丹月。洪水肆虐，温饱难足，如今的淮南不是鱼米仙乡，而是人人丧胆的人间炼狱。
能得了机会逃出升天，那一家人简直求之不得，哪怕是作以范嬷嬷的软肋，被人要挟，也点头哈腰，应的极快。
只可惜，她的仁慈，是换不来旁人的心慈手软的。应下范嬷嬷的那些事，她已如约履行，至于其他的，就爱莫能助，全凭他们的造化了。
兴许那样，反而会是范嬷嬷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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