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知州的性子，我不说，想必将军也是清楚的，谨小慎微，敬终慎始，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思虑个七八个弯弯绕。头上悬着这么一柄铡刀，他岂会不敦慎小心，给自己留下一些退路。就算不为了他自己，也要为了孩子多些盘算，不是吗？”
陆鹤川缓缓起身，沁着骇人的诡笑，反问于冯唐。迎面袭来的威势，逼迫冯唐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更别提雷义，听了这三两之词，直接将冯唐脱下交到他手中的盔帽失手砸在了地上。双腿抖得跟筛子一般，一下子匍匐得陆鹤川的身前，大呼饶命。
四两拨千斤，以柔对刚。
苏翊饶有兴致的抬眼瞧着冯唐与雷义的狼狈模样，心头只觉爽快。偶尔瞟上陆鹤川一眼，越发觉着自己这身月白锦袍穿在他的身上，甚为养眼。
“木知州虽与你们几个狼狈为奸，但左右算不得什么主谋，若手持状书告发，多半就是个受于胁迫的无奈之举，判个押解流放，也连累不到妻儿。
反倒是冯将军和你奉若神明的襄王殿下，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有想过吗？”
苏翊适时而起，踱到冯唐面前，端看他脸上一分惧怕的神情，明烁的眸子亮若星辰，一眼便能瞧出此时的他有多么的舒心解气。
可这抹眸色落在冯唐的眼中，全是讥诮，全是愤恨，胸腔止不住的翻腾，一股腥甜的滋味滑开在喉头。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没有谁能是始终掌握着裁决的权柄，谁为赢家，谁就是王道。
他冯唐周全谨慎一辈子，没想到今日会栽在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手中。可眼下，不是逞英雄出风头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下一时之辱，不愁来日求偿。
不得不说，冯唐跟在陆傕钧身侧十年长宠不衰，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瞬息之间，辨清了行事，做出最有利于当下的抉择。
“我若退步同意撤离，让你们修渠，小公爷该当何如？”
陆鹤川翩跹而起，走到那顶躺在地上染了灰的盔帽面前，弯腰将它拾了起来，随手拂了拂蒙在上面的浮土，送到了冯唐面前。
“冯将军不亏是襄王殿下得以信赖的中流砥柱，你若海阔天空，我自当完璧归赵。”
冯唐眼带狡黠，谨慎的睨了陆鹤川手中的盔帽一眼，迟迟没有抬手接下。
“这么好的权柄，近乎可以置襄王殿下与冯某于死地，小公爷和苏世子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闻之，苏翊与陆鹤川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表露出淡泊无恙。
“冯将军何时听到过北定王府与政王府有意要介入党政的传闻，我们不过陛下手中的利剑，剑锋所指，便是我们的归处。
如今襄王殿下东山再起，正是潜伏欲跃的时候，锦上添花再好，都不如雪中送炭来的实际。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这个理由可能说服将军？”
冯唐忖度的视线在两人风华正茂的的脸上逡巡良久，伴着帐外猝然乍开的一声闷雷，终于呼出了积压在胸腔里的那股郁气。
接过陆鹤川递来的盔帽，微垂下那颗骄傲的头颅，“小公爷快人快语，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某再疑神疑鬼，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眼看洪流将至，我这就回营，着人拔寨撤营，予苏世子和小公爷方便。至于木知州，还请二位说话算话，来日襄王另有造化，必会对两位感激不尽。”
“冯将军客气了，为君之臣，不得已之处多如牛毫，都是临危受命，持危扶颠，自然能相互体谅，冯将军安心就是。天色不早了，冯将军动作可要快些才好。”
冯唐顺着陆鹤川的话头，瞥了眼帐外，果然，已接近日入时分。
此时动作，最是合适不过。
“既然如此，冯某就不便久留了，明日辰时之前，建武军会悉数撤离到睦州城东北向的矮土丘上，如有任何需要帮衬的，二人随时着人来差遣就是，告辞。”
说完，冯唐利索的端起拿在手中的盔帽，重新戴于头顶，意味深长的眈视了两人一眼，甩手拂了下本就大开在一旁的帐帷，气势抖擞的迈跃离去。
跟班儿的雷义，眼瞅着冯唐大步流星，走的毫不犹豫，迈开不长的罗圈腿，就要追着赶上。
可跑出去一两步，似乎又觉不妥，转过身子对着苏翊和陆鹤川不伦不类的作了一揖，才没了负担，高喊着‘大哥，等等我’，追出了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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