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猖獗,这些病故的尸首最是容易藏污纳垢,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得好好的活下去。这尸首,不能久留。”
“苏肃,立刻着人,将尸首抬出去。”
苏翊心头亦是酸楚,可八年的征战厮杀,早就令他对生离死别看的淡了许多。
揣着那口气,竭力挽救是于民润国,没了那口气,再依依不舍便是徒劳无益。成千上万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他不可能因一人之死而罔顾大局。
冷冷的吩咐苏肃将尸体抬走,不给丘氏父女任何回绝的机会。
苏肃带着几个兵士得令上前,手裹棉布,将压着尸首的床板抬起,正要转了方向向外走,丘河荣一个站起前扑,拦住了去路。
“等等!”
丘河荣似是悲痛到了极致,将所有为人处世该有的理智抛到了九霄云外,硬压着床板,逼着苏肃几人将尸首又放了下来。
手颤巍巍的伸向那男子的额前,就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猛地一抖,遂而握紧成拳,慢慢收了回来。
“爹,哥哥已经走了,他生前最在意的就是您的安危,您就放手,让他去吧!全村全城还有这么多百姓等着救命,万不能因为咱们一户,拖累这么多人啊!”
丘南霜尚存理性,眼看丘河荣要向她死去的兄长扑去,连忙将人拽了回来。情急之下,依然记得时疫多从口鼻传播,扭着脖子,尽量不与丘河荣正面相对。
“闺女,爹的心,痛啊!”丘河荣捶着自己的胸脯,痛心疾首。
他今年已有花甲之龄,而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比他还要伤恸?还要悲痛欲绝?
若不是还有这个女儿久经磨难,死里逃生,他真想就此跟着儿子这么一道去了。
“女儿知道您痛,可是……”丘南霜仰首探了探苏翊的眼色,又看了看满庭院垂危挣扎的百姓,好容易压制住的哭腔又溢了出来,“可是,咱们不能啊!”
“为父,为父又何尝不知啊!”丘河荣痛快的怆哭了两腔。
倏地,似乎敛回了神智,硬是憋住了抽泣,转过身慢吞吞的挪了两步,像没了骨头似的,噗通一下,瘫跪在苏翊面前。
什么话也没说,先是深深叩下一首。
“苏将军,小老儿罪孽深重,万万不曾想到村里的这群年轻人,会给睦州城带来如此弥天大祸,早知如此,我也是怎么也不会容他们回乡的。
可惜,木已成舟,小老儿身死也不能挽回,能做的就只有身先士卒,将我这死去的儿子献给将军。
我听穆大夫讲,这温症的病邪无缝不钻,人死了,穿了泥地也会再漫出来。所以,入土掩埋是无用的,直接就地将他焚了吧。”
看着丘河荣一把年纪两行血泪横流,又自荐提出这样的请求,苏翊再淡然,也控制不住的蹙紧了眉头。
大卫讲究伦理纲常,推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即便是在战场上断臂废肢,尸首也是要派人收敛好,一一下葬,入土为安的。
除非是打入了天牢,犯下十恶不赦之过的大罪人,否则,再穷苦艰难的好人家,也是不会选择火葬,去辱没故去之人的肉身的。
“这两日病故的百姓都是如何处置的?”苏翊没有立刻应承,抬手招呼苏肃过来,沉声相问。
苏肃近前,如实禀告,“回世子,都是通过城东的一处偏门,给运到了城外矮坡的凹地。城中棺材供应不及,都只给裹了草席,便匆匆下葬。虽说十分简陋,但也算有个安息之地,不会给野猫野狗随意刁了去。”
“这样不妥,”琬琰站离的近,苏肃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尸体易腐,最是容易滋生有害的细微之物,破土爬出来倒不至于,但就怕掩埋不深,被什么飞禽走兽挖了出来,吃了去。
乡野间,常有人狩生打猎,万一误食了这染了病的野兽,搞不好又是一桩大麻烦。丘里正说的不错,火葬这些病故的百姓,确实是现下最稳妥的法子。”
“可是…”苏翊深谙琬琰说的有理,可亡故之人不可辱的观念将他困狭,迟迟让他下不了这个狠心。
“将军仁善,小老儿感激不尽,但眼下已到了这般地步,实在不容多虑。自我开头,有我作一,就有人为二,人人皆效仿,睦州便有转危为安的希望。
常言入土为安,可瘟疫一日不消,哪会有安定可言。草席入殓是体面些,却也是自欺欺人,让活着的人心里少些愧疚罢了,实则,不如火葬来的更实际。”
说完这一席,丘河荣仿佛花光了身体里所有的气力,木愣恍惚着,从袖口深处摸出一个系着红色绦穗的东西。
琬琰留神瞟了瞟,似乎是庙里求来保平安的护身符。
“既然这样,苏肃,照办吧。”苏翊放平了皱眉,没再踟蹰,抬了抬下颌,示意苏肃将人挪走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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