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临终之别告诉我，她不后悔，可对两个孩子终究是亏欠太多。特别是广砳，瘦瘦小小的，脸色一片黑青，刚刚出生就遭受这等磨难，全败于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忍下这一时之气，尽心尽力的保护你们长大。至于吴家，她已然做到这个份上，更是要断了关系，竭力保全，切不能让任何人瞧出端倪。”
琬琰姐弟俩这是头一次从何宏昌嘴里，听说有关他们母亲的旧事。听着吴易思在弥留之际的深深切语，心头的酸楚一阵一阵的向上翻涌。
尤其是何广砳，闻及母亲对他的愧念，哀痛的抽泣起来。不停的心念着，母子是天定的缘分，哪里有谁亏欠谁一说，母亲的生身大恩，他毕生感激不尽，定当时时刻刻铭记于心。而今，他未有辜负母亲厚望，已坚强长大成人，忍受多般苦楚的父亲，今后的何家，就由他，来继续守护吧。
“都到了那个份儿，我应不应她又有何分别，见我点了头，她才安心撒了手。”何宏昌继说着，微仰起头颅，使得滚烫的热泪能够吞咽回去。尴尬的清了清并未模糊的嗓音，试图掩饰自己在孩子们面前露出这等弱态。
“后来，没多久，温氏就被送进了府中，名义上是安国公为大殿下拉拢我的手腕，实则是陛下一招不成，委派出的细作光明正大的在我府中查看。若非此次宫变，陛下受了重创，无力再插手此事，只怕这个秘密在我手上难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说到这儿，何宏昌大体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正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又闻见何广砚追问道，“那我娘呢？她后来是怎么死的？”
“你娘，是我对不起她。”几个孩子中，他又能对的起谁呢。何宏昌昏沉的目光避开何广砚灼灼的视线，拇指与食指裹着薄茧的指腹，不停的揉搓。
“易思死后，我几度猜忌怨恨于她。然则，温氏是个攻于心计的蛇蝎妇人，进府没有多久就在她身上查出了蹊跷。你娘．．．为了替易思成全遗愿，甘愿死在了温氏的毒手之下，我领兵回京之后，见到的，就只是她在郊外的坟冢了。”
“前些年，我避开温氏和宫里的耳目，将她迁至了何家的祖坟，与易思葬在了一处，你若想要祭拜，去宗祠便好，那里，有我为她立写的牌位。”
按照常理，官宦之家的妾氏与下人无异，从未听说过哪家的妾氏过世后能迁入祖坟，立牌位，与正室葬在一处。
琬琰紧抿着微颤了颤，不由的看向何广砚。她想，何宏昌这么做，不尽然只是为了成全云氏的一片忠厚之心，更多的还是为了大哥这个名分尴尬的庶长子。
在大卫做官，是讲究官声的。生母卑贱不怕，就怕死的不明不白，若是他日后入朝为官，这等旧事被人翻出来大做文章，与他的仕途可谓是灭顶之灾。以此做法，便可堵住悠悠众口。
她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执拗的像头倔驴。如今真相大白，他怕是再做不出什么荒唐事了。
“果然是那个贱人！”提起温氏，何广砚不可自制的面目狰狞，一拳头打在身旁的橼柱上，用以泄愤。
而后，念及何宏昌的说辞，无力的靠着椽柱，独自讽笑起来，“从前我总以为你是色令智昏，被那毒妇的美色所迷惑，没想到，这前前后后竟牵连出这么多令人难以置信的内情，与我预料之中的相去甚远。”
“既然这是我娘自己的选择，我这做儿子的，也自当成全了她的心意才对。”从胸口掏出那块华而普通的玉佩，在手指间摩挲，他头一次在这令他窒息的何府，体会到片刻空幽释然，“罢了，都罢了。”
不知他是在说云氏的事，还是再说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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