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翊心头的冰川融化成一滩雪水，牢牢的将他溺了进去。
“缺了什么？”见苏翊只愣愣的盯着她，始终没反应，琬琰急于求答案，歪着脑袋又问了一遍。侧过去的脑袋，恰好容得几缕霞光打在他的眼角下方，霎时间将他眼里别有深意的想法，曝露在天光之下。
那意味再浅显不过，琬琰心下了然，羞赧着急忙退开身子，别开视线，娇嗔着嘟囔一声，“不说．．．不说就算了。”
“说，为何不说，于你，我自当直言不讳，”苏翊大感满足，不再捉弄于她，只伸手将她圈入怀里，便沉声继续。
“吴中丞样样优渥，唯一的短板是背景，是根基，说白了，就是家族的荫封，世族的权势。吴家世代书香是不错，历朝历代也不乏官居高位之人，但家风清正，走的全是些清流路子，只此一脉，在朝中不可谓不是一枝独秀，若想把控住朝局，总是少那么点意思。”
“你说的确是事实．．．”琬琰半靠在苏翊怀中，细琢磨是那么回事，可转念一想，又觉无解，不禁撇嘴，“但家族兴旺与否，全在族人的同心协力，共同奋进，少说都要沉淀个几年，这可不是转瞬间就能做到的事。”
“按照寻常的路上，是得好费一番功夫，但他．．．等不及了，他要为吴中丞谋下一条捷径，约莫过不了几日，消息就会从洛京传来。”
“捷径？”琬琰不明深意的摇摇头，“哪来的捷径，能助人一步登天，除非．．．”
除非成为皇亲国戚，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水涨船高，趋鹜之人自然不请自来。
琬琰惊讶的从苏翊怀中立起身子，瞠目结舌的望着他，懵怔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向他确认，“你是说，鹤川留下了旨意，要为四殿下和承欢，赐婚？”
“都是花季少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最是正常不过，也值得你这般讶然，”苏翊闷声浅笑，抬起完好的左手，温柔的将琬琰吓掉了的下颌抬了上去，油然发觉她惊诧的模样可爱至极，一把将她圈了回来，吸吮着她发间的幽香，怡心沁脾。
“再说，傕铭那傻小子，对你那表妹的心思，就差写在了脸上，他这么做也算是顺水推舟，成全了他的心意。皇位，看似位处九天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则，可不是那么好坐的，他这一摞挑子，倒是图了清净，总得给人点甜头不是。”
提及陆鹤川，苏翊吝啬的都不愿再直呼其名，只简单的用一个‘他’字来代替，口吻间尽是嘲讽，倾诉着的全是不满与哀怨。
琬琰心领神会，想说些什么相劝的话，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默默的，两人无言了好一阵。静听着窗外的叶落风造，歆享乱时后的这一阵安逸。
“言儿，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知听了多久的风啸，沉默良久的苏翊，陡然间开口，“与他厮混半生，我以为我是了解他的，可到头来我的执着，竟成了笑话，还受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死生再不能偿还。他何其自在，我何其痛苦，我不甘，我实在不甘！”
琬琰垂首埋在他的胸口，倾听着他的痴言怨语，不用抬头相看，即能猜出他此刻脸上是怎样的扭曲之状。她默默的张开手臂，圈紧他的腰身，希望能以这种的无言的举动给予他少许的安慰。
可惜，收效甚微。
“可不甘又能怎样，终究还是他赢了，我输得彻底．．．”
苏翊的无助与无望，将她深深刺痛，令她浑感心脏都不能平滑顺畅的掌控血脉的蹿流。她将身子退了出来，抬眸正望着他，手指爬上他紧皱的额首，一下下抚摸着，将其熨平，“你与他之间，如何谈得上输赢。你既为他完成最后的心愿，便已足够。”
“我还清楚地记得初见他的模样，着实为之惊叹，原以为真是只闲云野鹤，理当纵情于山水之间，从未想过振翅翱翔的背后，会拖着长无尽头精钢炼就的铁索。或许，你该信他，死，对他来说，并不是终点，而是重生。”
“重生？”这个词豁然冲向他的脑门，让他脑海中不经意间闪现出一个念头，具体是什么又捕捉不到，连痕迹都未能留下，“或许吧，或许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重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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