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无论是从梅根的出现，还是到突然出手杀害眼前这个正直尽责的小伙子，他的内心都毫无波澜。
聪明人都懂，这是必要的牺牲。
在梅根的立场上，绝不能让除了他们六个之外的其他斐达克人知道这件事。诺曼人刨开先烈的坟墓、盗取圣者的遗骨传到任何斐达克人耳中都是如此不可饶恕，这无疑是对王国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副首相和王城近卫军的一旁协助更会让事情雪上加霜。
普通人不会理解他们这么做的意义，甚至都不会知道深渊的存在。沉重的责任永远是由强大的个体来承担，这是一种夸耀，也是一种悲哀。
小伙子躺在地上，死死盯住首相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充满了仇恨。他不明白受人敬爱的老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突然出手谋杀自己。
似乎想问问对方这究竟是为什么，但已经凹陷的胸口压迫着肺，话到嘴边已经成了不断吐出的血泡。
就像一只金鱼一样。
但没有人笑，所有人脸上都充满了悲哀，就连克里也不例外。
梅根走了过去，他蹲**子托起了小伙子的身躯。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老人口中不断呢喃着同样的话语。但面对怀中那对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却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终于，小伙子在凶手怀中停止了呼吸。直到死去之后，他仍未放下一切，双眼依旧死死盯住杀害自己的凶手。
或许在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尽职的自己会死在人人敬爱的首相手里吧。
王城近卫军的士兵从首相怀中接过了小伙子的尸体。对于这些关乎到政治层面的阴谋与谋杀，他们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一些多余的东西。
梅根与克里肩并肩行走在黑夜的街头。
米托奈的夜晚迷人而又梦幻，四周的沉寂中传来远处的一丝喧闹声。这座城市与其他王国的王都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没有形式主义上的宵禁，自由的呐喊到处可见。
不和谐的声音属于那些醉鬼，对他们来说美丽的夜晚只是刚刚开始。
克里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确切来说他现在仍旧是，只要手头的事情不是那么忙的话。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他的心中有些怀念。
“自由的气息很迷人，不是么？”
他转过头，看见老人正微笑着。
克里摇了摇头。
“的确很迷人，但这只是一种假象。一种为了吸引外国劳动力来到斐达克付出而刻意制造的假象。”
“或许现在他们会觉得很美好，或许他们现在来到了传说中的梦想之地。”
“但不要放松警惕，亲爱的首相”克里顿了顿，脸庞上泛起了微笑。
“由众多少数名族组成的王国不易管理，由谎言支撑起的梦想会有它破碎的一天。”
“民族之间的矛盾总有一天会显现出来，而你们呼喊的‘自由’会在那个时候给你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梅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我认为诺曼比你们好得多。”
“尽管王室专制，尽管没有你们口中的自由。但它无比坚定，无比团结。”
“真相永远比美丽的谎言来的可靠，至少它能让人们清楚意识到一切。”
“比如自由在少数人之间很美好，但在人口众多的王国中就是天大的麻烦。一万个人说我要红色，另一万个人说我要白色，随后又冒出一万个人，他们要黑色。”
“到时候你们怎么选择？”
“强行决定就会违背你们所提倡的自由，同时唤醒这些人心中的理智。”
“他们会意识到，原来终究是一场梦而已。”
说完这些，克里低下头看着整齐的、由花岗石铺设的大道。在这平静整齐的外表下仿佛暗流涌动，随时会将表面的繁荣统统撕毁。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
米托奈的西城门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到站岗士兵脸上的疲惫。克里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静静看着这座城市的夜色。
梅根没有催促他。老人站在一边，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他想起来了二十年前与另一个诺曼人初识的一刻。
当初对方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揭开自己祖国隐藏最深的伤疤。
“我该把你留下来，你知道吗？”
“活的死的都能接受。”
克里轻笑了一声，耸了耸肩。
“你不会那么干的，梅根首相。”
“如果你真的把王国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话，那么就会在经常与威廉通信的羊皮纸上下毒。”
“比起我，他才是斐达克最大的威胁，至少现在是这样。”
他转过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斐达克的首相。
“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你们两个老不死的经常互相卖国通敌，不知道你们各自的君主得知这一切的话会怎么想？”
“不要试图狡辩说只是朋友之间的问候，至少那些抱怨、辱骂君主的话可是真真正正的叛国行为。”
他倒着身子向城门走去，双手摊开向老人表达出最后的善意。
“不过，嘿，你不说我也不说。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吗？”
“毕竟我也在你面前说了很多莱卡斯的坏话。”
克里转过身，用背影向梅根招了招手。
“再见了，亲爱的首相。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敌人。”
看着年轻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梅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二十年前离别的那一刻，另一个诺曼人也是这么跟他告别的。
“希望我们彼此侮辱王室的言语只留存在我们之间。”
“再见了，亲爱的朋友。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敌人。”
老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是的，二十年来他们没有成为过敌人。
那一次见面不仅让两个王国抱团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更让他找到了一个终生为伴的知己。
这个世界上能懂他的人不多了，远在诺曼的老友是最重要的一个。
希望有一天，眼前这个小伙子也能成为另一个。
梅根终于明白了老友心中的遗憾。
如果这个年轻人出生在斐达克，那么他肯定不会像老友一样顾及面子。
哪怕是用强的，也要将其收为弟子。
这样的话就算在自己死去之后，王国的子民还能够继续幸福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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