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推开最后的木头，再拔出刺入胫骨里的半截断木，额头痛的都是汗，我蹒跚爬起，回身朝原清拾看去。
他脸上挂着冷笑，我们的视线撞上，却见他的笑容僵在了那边，随后，他的神情也渐渐变了，看着我的双眸变得异常晶亮。
我皱眉，浑身冒出一股恶寒：“你看够了没有！”
“没有，”他摇摇头，语声变得温和，“月牙，这才是你。”
风雨大起，胡乱刮来，我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极不舒服，垂头望向那些石头，我双眸一凝，准备继续先发制人。
神识方才聚起，忽然被人打乱，同时一条芒炼疾驰冲来，我连丹光嶂都不及幻出，芒炼似长蛇一般瞬息将我捆住。
伴随剧烈痛意，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醒来已是白日，日头很好，长云一寸寸卷起，又一寸寸舒开。
我身上的芒炼不见了，所处是一片竹林，一个身影盘腿坐在我身旁，正专注雕琢着手里的木头。
口干舌燥，我喑哑道：“十八。”
她放下手里的木头扶我：“可算是醒了，等我一下。”
她起身朝一旁跑去，说是要食物和水。
我看着木头，发现脸和着装已经很清晰了，她竟还有这样一个手艺。
她取了些糕点和水回来放下，说道：“你先吃，我慢慢同你说现在的情况。”
我点头，但是对于“那些人”的食物，我半点兴致都没有。
“原清拾呢。”我问道。
“他去准备船只了，说是黄昏便带你离开。”
“黄昏？”
“嗯，说是要将我放回去，只要我现在能安抚好你。”
“……”
“怎么，你真怕老子会出卖你？”她笑了。
“我知道你不会。”我说道。
“可是我没有选择，”她将地上的木像重新拾起，说道，“不管是放我走，还是要将我处死，我都不可能不管你，他们不开这条件，我也会安抚你啊。”
“他们昨晚有为难你吗？”我问。
“没有，也没有为难你，他们待你似乎还挺好的，至少不敢随意伤害你，很是奇怪。”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不解，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嘴巴很渴，可是仍然不想碰他们的东西，我难过的说道：“不知杨修夷现在在做什么。”
“怕是已经担心坏了吧。”
“没有想到最后出卖我们的人会是轻鸢。”
宋十八轻叹了声。
我也轻叹。
一时不知能再说什么，加上不远处有原清拾的人在，我们安静了下来。
宋十八重新拿起手里的木像雕刻，一刀一刀，认真描着，容色专注。
我看了一阵，她忽然停下来，抬眸望着我：“初九。”
“嗯？”
“我……”她轻皱眉，“我舍不得你。”
我抿唇，鼻尖有些酸酸的。
“以前只有所谓的兄弟，没有过像你这样的姐妹，可以一起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互相鼓励打气，吵架了能立马和好，有姐妹真好。”
“好端端的，不要说这个。”我说道。
“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她又道，“我相信杨修夷不会不管你。”
我点点头：“我也信。”
“那，你出去后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崇正郡。”
我想说是报仇，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底气。
我太弱了，真的真的太弱了。
顿了下，我说道：“我想……变得强大。”
“你已经很强了。”
我拢眉，摇了摇头。
虽然可悲的发现，我这样的身体条件摆在这里，如今能将巫术运用成这样，也许已经是我所能攀登得到的最高峰了。
我的极限就是如此，我真的很弱。
可是……我仍然想要进步，多少苦都愿意吃，我最不怕的便也是吃苦。
“你昨天晚上，变得特别漂亮。”宋十八说道。
我一顿，这才想起我昨晚的脸，我抬手触摸，发现已恢复原先手感。
“我没有嘲讽你，你真的变得很漂亮，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
“……”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会是你，但真的很可惜，若是不变回来，该有多好？我认识太多长得好看的姑娘了，你要知道，美貌也是可以杀人的。”
“月牙儿……”我说道。
“什么？”
“可能是我以前的脸，我以前是很好看，后来我爹娘都被人杀了，我变成了孤儿，脸也变了。”
而且，我已经习惯了如今的自己，习惯了自己的不好看，如若忽然变回以前，我反倒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
那会……让我觉得陌生。
不过，多少还是有些遗憾，没见过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若是能活着出去，或许我可以再去白芒那。
宋十八呆呆看着我，半响，说道：“这些你未曾对我说过。”
“难道逢人便说呀？”
她笑了，恰逢一阵清风，将她碎发吹往两旁，她淡淡道：“当初在辞城，我以为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把你给绑了，后来我隐约得知你的身世也不好，只是没有想到，你身上还有这样的经历。完蛋了，老子更放不下你了。”
“我们不说这个了……”我说道。
我着实不喜这个话题，总觉得像是要分别了一般。
“那说说我，”她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我十二岁那年，我们寨和另一个帮派斗得很凶，有一日我带吴献去后山玩，被他们的人盯上了，我用随身匕首将那几人都给杀了。当时场面太混乱，我什么都顾不上，只一心求生。事后才看到他们的尸体缺胳膊断腿，到处都是脑浆和血，其中死相最恐怖的那个，是我用刀子从他的太阳穴里戳进去，将他半张脸给横刮了，眼珠子悬在了眼眶外，还有黄色的脑浆。”
她的声音本就清脆好听，如此委婉道来，如莲华静绽于水面般潺湲清绵，但讲得内容却这么血腥可怖。
“我回去后一直做噩梦，义父知道了，你猜他是怎么做的？”
“他很虚伪的过来对你嘘寒问暖，然后每晚搂着你睡，为你讲睡前故事？”
宋十八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他将我关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每日只派人送来食物和水，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这是为何，他有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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