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急匆匆地跑出来，还能看到他嘴角的油光，“再宽限我一天，”他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有火，却知不能撒。
中年妇女冷笑一声，“一天一天又一天，眼看一个月过去了，你不给我房租，我吃什么？你们可怜，我不可怜？”
“我们不可怜，也不需要你可怜，房租我一定给你！”青年的脸上铁青，渐渐握紧双拳。
“怎么着儿？还要打我？”中年妇女无论眼神和语气都充满蔑视，他身后的两个壮汉立刻上前。
青年随手抄起门边的扫把，“你们不要逼我！”
“哥，”一个清冷的女声从破房子中传出，片刻后门中出现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消瘦、病态的白，容貌清秀，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哥，我们走吧。”
青年紧握扫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发白，浑身颤抖，转身看向妹妹，“我们还能去哪？”虽然看不见，但陈卓能想象出他眼中的绝望。
“去大桥下、火车站，哪里都行，”少女的虽然残疾，眼神却异常的清澈且坚定。
青年沉默了一阵，狠狠地丢掉扫把，把小院子里的破三轮车推过来，再把少女推到边上，接着便开始从屋中往外搬东西。
从搬的东西就能看出来，这对兄妹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身无长物，两个人的衣服加一起只有一大包，剩下的都是书，且每一本都几乎被翻烂了，几乎装满了一整车。
中年女人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青年搬东西，等看搬得差不多，才出声，“搬走是肯定要搬走的，可这拖欠的两个月房租不拿出来，你们就想走吗？”
青年忍了又忍，低头道：“我会给你写欠条，等我有了钱，一定会还给你！”
“欠条？”中年女人啼笑皆非，“你们都要上大街上流浪要饭去了，我拿着欠条找谁去？少他妈跟我来这套，没钱是吧，那就把这一车废纸卖了，也能值几个钱！”
青年再也无法忍受，闷头冲进屋中，拎了一把菜刀出来，“我看谁敢来！你们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一只苍白的小手轻轻握住青年持刀的手腕，“哥，这些书咱们都快背下来了，卖了也就卖了，不要紧。”
青年因为过于激动，浑身颤抖，“可这些是咱妈留给咱们最后的念想了！卖了就什么都没了！”
“人都没了，还要什么念想，人活着才有念想，”少女的话好似一把冰冷的利刃，直刺人心。
不经历点儿别人没经历过的，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陈卓本来只是想物色一个帮他干脏活儿的人手，138那哥儿几个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哪里想到能看到这样一双兄妹和这样一出惨戏。
他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不紧不慢地走到破铁门前，敲敲门，“我能进来吗？”
逼仄小院中的五人一起看向陈卓，人人眼中带着疑问，却没人说话。
“没人反对那我就进来啦，”陈卓走进去，“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个路过的，”他指着少女道，“我看这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应该值几个钱，不如卖给我吧，欠的房租我来给。”
青年一听这话，立刻血灌瞳仁，提刀就奔陈卓冲来，“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明显把陈卓当成了中年妇女一伙儿的。
陈卓闪到一边，一脚踹在青年的腰上，把其踹倒在地，手里的菜刀也掉在了地上，他过去捡起菜刀蹲下来，用刀身拍拍青年的脸，“啥也不是！”
青年脖子一梗，“来呀！弄死我！来呀！老子早他妈活够了！”
“怂逼一个！你活够了，你妹呢？”陈卓懒得理这样连小姑娘都不如的玩意儿。
“卖！我卖！”少女突然出声，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卓，“但不能只有两个月的房租钱，你多给点儿，至少要能让我哥安身立命！”
“啊？”这下轮到陈卓懵逼了，他本来只是看青年一个大男人连个房租都赚不来，实在窝囊，故意说出买少女的话，给他点儿鞭策，哪里想到少女会应承。
少女把细碎枯黄的头发别在耳后，“我卖！你开价！”
“妈的，碰上神经病了，”陈卓把刀往边上一丢，站起来，冲那中年妇女道，“这附近有银行吧？带我去，他们欠的房租我付，”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
中年妇女看看这对兄妹再看看陈卓的背影，有点儿没闹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真金白银总不可能骗自己，留下一个壮汉看着兄妹二人，她带另一个跟陈卓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陈卓他们再回来，中年妇女喜笑颜开，“你们真是遇到贵人了，不但欠的房租替你们交了，还多交了两个月的，以后安心住着吧！”说完就美滋滋地带着人走了。
陈卓刚往前迈了一步，青年就张开双臂护在妹妹身前，“你干什么？我不卖妹妹，欠你的钱我会还，我可以就去卖血！”
“你可拉倒吧，一脸菜色，你倒是想卖，医院敢要吗？”陈卓来到三轮车边，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一车书，本来没有什么稀奇，可他刚刚扫了一眼，在里面看到一了《传习录》，这可不是谁都会看的书，且看那书的破旧样子，绝对不是样子货。
这一翻不要紧，《近思录》《德鲁克管理思想精要》《金瓶梅》《活法》《数学天书中的证明》《数学的语言：化无形为可见》等等，既有杂书又有经典，还有大量的数学专著，唯一相同点就是没有肤浅的书，全部都是需要好好咀嚼和一定文化基础才能读懂的书。
“这些书都是你们看的？”陈卓好奇的问道。
少女倒是毫不怯场，“杂书是我看的，数学类的都是我哥的，你要喜欢都可以送给你。”
“少来这套！想用这些破烂抵房租？门儿也没有！”
“不是抵房租，是送给你，我一个瘫子能卖四个月房租钱，已经占便宜了，”少女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苍白的脸色好像透明的，阳光照射下甚至能看到下面的血管，她洒脱的样子好像世上没有什么是她在乎的，虽然在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
这笑容让陈卓的心也有些沉重，吩咐那青年，“你把东西搬回去，”他随手抄起个小板凳坐下来，指了指少女，“你负责给我讲故事。”
青年有些迟疑，少女却很淡然，“哥，你搬东西吧，他不会伤害我的，何况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陈卓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妈的！这小丫头是个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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