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你脸色怎么这样白？是哪里不舒服吗？”
耳边传来了问询声，郭慧下意识抬头，看着出现在窗外的老婆婆，愣了下，“严神医？”
待看清老人眼中的关切，她回答道：“我没事。就是晃神了。神医，您来得正好，有几个人可能真需要您。”
她将图纸细心地收好，交给两位守门的捕快，道：“这份图纸是很重要的证据。等你们大人上来了，记得要及时交给她，千万别忘了。”
待捕快应了后，她看向严神医，微笑着客气道：“麻烦您老跑了一趟。”
严神医一边跟她走，一边打量着她。
明明是一个人啊，身高样貌声音都跟几年前一样，连卷起图纸的习惯也跟以前一样，怎么忽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郭慧将神医带到客房，那三名女子都被暂时安置在这里。
严神医从未见过被折磨得这么不像个人样的女子，她一边念叨着“真是可怜哦”，一边打开药箱为她们细心诊治。
那瘦成了皮包骨挺着肚子的女子，气色比六十多岁的严神医还要差，神志不清，话都说不明白。
郭慧看着揪心，尤其是看到她那个肚子，突兀地长在腹部，活像个畸形瘤时。她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问道：“这孩子能提前取出来吗？”
神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十月怀胎，她这才八个月，怎么能提前取出来？”
郭慧道：“她这个样子，还能活到顺利生产吗？若是不能，有没有可能舍掉孩子，留下她？”
若到必须二选一之时，自然是以母体为重。可郭慧在此刻提出来，就显得她特别冷酷残忍。
神医还以为她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善良之人，没料到她说出的话这么冷血，而且看她神色，并不像只是说说而已。
严神医皱起了眉，她道：“若到万不得已，自然是留下母亲。”
“我看她撑不到两个月了，神医还是不要等到万不得已，能早做决断就早做决断吧。”郭慧于此事有种特别的偏执。
严神医不想与她相争，便没有说话。
郭慧盯着半昏半醒的女子，忽然蹲下身子，轻轻地拿起了她的手，她刚才还凶残地要取掉人家的孩子，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捧着她骨瘦如柴的手，拉开她的手腕，露出腕上鲜红的伤痕。
郭慧将自己的手腕也伸了过去，然后问严神医，“神医，你能看出来，我们俩的伤有没有相似之处吗？”
严神医心头大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郭慧，张了张嘴，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也受过这种折磨？”
郭慧回忆道：“不清楚，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部没有了，只记得被镣铐锁在山洞里，从来没见过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起伏的情绪，冷静道：“我逃出山洞，外面等着我的就是一只老虎。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荒郊野岭，直到昨晚我看到那个地牢。我想了很久，会不会姚枢还有同伙，他们干了相同的事，而我只是另一个受害者？”
严神医红了眼睛，她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意，仔细查看了两只手腕，道：“孩子，这个伤确实是镣铐磨损出来的，若说有什么特别相似的，那倒是没有。”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郭慧并没有失望。将女子的手放回被子中，她道：“此事只是我自己的猜想，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还请神医不要外传。”
严神医摸了摸她的头，应了一声。她其实很想抱一抱她。
郭慧想了想，又道：“或许是我心狠，若是我跟这位姐妹易地而处，必不会留下这个孽种。神医心善，我便不多言了。”说罢，便离开了。
严神医见她离开，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受了这么多苦，如何让她不心痛？
姚枢这十来年烧杀抢掠犯案无数，光是地牢中能分辨出的尸骸残骨就有五十多人。其他受害者还要等刑法司寻到苦主，才能定罪。
此案一出，楚州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都在讨论姚家凶徒。
姚家本家坚称他姚枢虽然姓姚，但不能算姚家人。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一没入族谱，二是二十多年前就外嫁了，尽管后来和离了，但他怎么也算不上姚家人。因此他姚枢干的事，怎么也算不到姚家身上。
幸好姚家是楚州大姓，楚州中一大半人都姓姚，即使不姓姚，也跟姚家沾亲带故。一时之间，倒也没什么人抵制姓姚的人的生意。
尽管如此，姚枢的老母亲，七十多岁的姚梅，听到这个消息后，气急攻心，一下子病倒了，不久便撒手人寰。
姚桐姚柏这几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一则姚家长辈去世，他们作为族人，要参加各种仪式，二则他们家生意虽然在楚州中没受影响，但楚州外的生意几乎没了。尽管他们也是受害者，但其他地方的人一听到姚家，便连连摇头，连知道内情的老主顾都不愿再跟他们做生意了。
生意越是不好，姚桐要面对的压力就越多。每天都有人质疑他，认为姚家生意不好是因为男子当不好家做不好主。他应该把位子让出来，让姚家女子代为持家。
姚桐光是要应付这些便已经焦头烂额了。
而另一边，姚枢知道自己一旦被定罪，就会被当众砍头。他杀了那么多人，对自己的命倒是爱惜得很。他不想死，于是每次要结案时便会再吐露一桩案子，如此反复，刑法司一连查了好几月，姚柏跟着脚不沾地日日往外跑，到了十一月底才结案。
结案的第二天便张贴了告示，第四天便在菜市场将他处以极刑。
那一日，围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爬到了房顶上。行刑前，刑法司长官先尽陈姚枢罪状，一桩桩血案被公之于众，一条条惨死的生灵终于被人知晓，到后来，长官甚至无法继续念下去，因为百姓都在喊“杀了他杀了他”，那声音饱含愤怒，震耳欲聋。
甚至有人试图越过守卫，冲上来殴打姚枢。被拦住后，人们开始朝他扔石头。
一下两下……很快姚枢满脸鲜血。
而行刑才刚刚开始。
当第一块肉被割下来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和鼓掌声。
姚枢没有被砍头，他被当众千刀万锅，最终也无人替他收尸。
他的肉被割成上千块，被野狗乌鸦分食，尸骨被挂在城墙上示众。所有经过的人都要唾骂他几句。
地牢那日姚枢曾透露姚桐姚柏的母亲是被人所害，但是被谁所害，他却不肯多说。他本想以此为条件要求姚柏放他走，但姚柏拒绝了，往后无论姚柏如何问，姚枢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姚桐姚柏商量了下，估计是姚枢为了活命乱说的，待到人死，此事也没有再问的机会了，两人便暂且将此事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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