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动不动的男人在她睡熟了之后，嘴角弯了起来，睁开那双眼眸，侧头看向女人，这是他上千年来第一次，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温暖。
祭坛一旁的古有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变换，看着月亮叹气说道：“大人，为何不杀了她？”
他的大人应该如穹顶骄阳，生活在所有人的仰望中，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就要烂在淤泥里，只要杀了阿房，吸干净她的气血，至少可以破出这个牢笼。
那个被叫做大人的明显就是这个男人，听到这里，眸中没有一丝波澜，更不会改变主意。
“暂时留着。”
昨天见了那一面，他耗费所有的气力，魂魄在月圆之夜聚在祭坛之外，只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非常浓郁浓郁的仙气。
可是她一望向自己的时候，是月亮前方的乌云散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眼中的惊讶，并不是惧怕。
多有意思的人，当然需要等到不得已的时候再用来解决以后的难题。
古有在一旁疑惑地望着黑漆漆的祭坛。
完了，大人在这里呆了一千年，已经被这里的人同化了，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怪里怪气。
但是没办法，自己的大人自己守，古有看了看又隐了回去，此法不行，还有他法，毕竟这曹合庄的人心可是越发不齐了。
曹氏祠堂里
曹贺修等人正在给列祖列宗上香，从前方看着大约有一百多个牌位。
上完香后，曹贺修示意其他人暂时退下，他需要在此思过。
但是等其他人离开之后，他就直直地走向侧边，走了大约一十五步，竟也看不透到底在做些什么。
古有躲在远处瞧着，虽然他们并不会被人察觉，但是大人曾经提醒道，这曹合庄邪得很还是小心为上。
只见那些牌位之后罗列着的牌位，都有几千上万个，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次次震惊。
那么多牌位，有大的，有小的，还有中等的，最后边就添加了一个小牌位，上边写着曹录清之女曹立雪之位，应该是刚死去的孩子的牌位。
曹贺修伸出手摸了摸那个牌位，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就叹了一口气之后从侧门掀了门帘进去。
古有紧随之后，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间佛室，为了害怕被发现，只敢从窗户纸外捅了一个洞之后才看向内。
里边竟然还有一间佛堂，只是点了一盏灯，看不清楚模样，有个人在地上跪着，曹贺修也只是在一旁站着。
“你是打定主意不与我说话了么？”
曹贺修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接着问“虽然是嫡妻，但是你一日也没有嫡妻该有的大体，我那几个孩子如今都已经成家，你整日在这里磋磨，是否当初后悔嫁我？”
停了一停，久到古有觉得跪着的人并不会回应的时候，她略低沉的嗓音响起
“每日都要问我一遍，曹贺修，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们再无瓜葛，只是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了吗？”
曹贺修听到这里，似是恼羞成怒，伸手便推倒旁边桌上的茶壶茶碗，摔得粉碎。
“我错？我没有错！孔秋月，你一直记挂的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说完就想要等孔秋月崩溃大哭，这个秘密自己已经装了几十年，早就已经装的够够的了。
但是女人听了依旧很平静，除了手上转动的佛珠慢了一些。
“你不信？”
女人还是转动着佛珠，不为所动。
他想了一下猛地抬起眼看着她，身体都有些支撑不住向后倒退了几步，心中不可思议，脸上也有些惶然，颤抖着问出了一句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女人名为孔秋月，是明面上身患重病的族长夫人，可实际上却是已经与族长从一开始就分居两地桀骜不逊女子。
听了这，孔秋月转过头来，眼中平静得很
“是不是觉得很震惊，我为什么会知道曹源已经死了？”
看着曹贺修说不出来话的时候，她心中畅快，继续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说道“因为…我见到了，在你用你的第四个孩子祭祀的时候，我看见他了”
像是碰到了心里最大的伤疤，根本心痛到无法言语，孔秋月永远忘不掉那天她参加那场祭祀的时候，因为是男孩，是送与当身边的奴仆，需要嫡母在场，共同签订契约才能生效。
而那天她永远记得，在那个黑漆漆的祭坛下，一个人影闪现出来，像是少年的模样，只是周围的人都看不见他一样，他也毫无表情，只是躺在祭坛旁边，静静等待着。
那是她的曹源少年的模样，就算化成了灰，她也会一直记得，居然成了鬼又或者不是鬼？
再一次她去看到的时候就发现曹源的身体淡了许多，整个人虚弱了许多，她不知道该求助谁，那时有个大人说了一句话“将他送到我的祭坛里，方可存活。”
她煽动着扇子，用风吹起来，将那个曹源送到祭坛里，大人说不可以再见面，否则想起来前因后果便会消失，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她是一个身患重病的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心爱的人做祝福，已经坚持了50年，她剩下的时间也会用来诚心祝福的。
孔秋月想到这里，压下心头的思念与伤痛，重新念起了佛语。
只剩下气愤不已的曹贺修撂下一句“愚不可及”，就也走了。
古有在一旁听着，心里好似有火焰在燃烧一样，可能是因为跟大人离得太远导致，于是就打算先回去再说。
佛室中的孔秋月虽然闭着眼，却听见空气中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一滴一滴又一滴，也不过是哪里的伤心落了地罢了。
古有漂荡回了祭坛一旁，定定地看着手上的珠串，那是从他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直在的，如今竟然脑海中涌现出来几个画面，一个女孩将珠串戴在他的手上，还嬉笑着说了一句“看见它就一定要想起我啊”。
想起谁？他要想起谁？
心中空荡荡地难受的要命的时候，就听见大人说道“古有，你若是想起来什么，就要消失天地间了，你还会想起吗？”
古有想了想，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若是想起了一定要记住的东西，那就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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