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遥望
“爸爸，那个人进去好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在希望大厦对面的另一座公寓楼里，六楼的窗户后面有一个小女孩趴在玻璃窗前喃喃地说道。在她的小红皮鞋边上，此时正躺着一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爸爸，我饿了。”见没得到回应，小女孩的视线也从窗外转了回来，委屈地瘪了瘪嘴，蹲下对那大汉轻声地说了一句。
“唔——嗯——”倒地的大汉发出了一声咕哝，接着一双轻合着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的充血的双眼，将孩子吓得微微一怔，嗫嚅着不敢再说话了。
长满黑毛的粗壮大手猛地抬起，朝着小女孩的脑袋抓去，可怜的孩子似乎是被吓呆了，红皮鞋像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只是紧紧地闭上双眼等待着。
那只大手几乎有孩子的脑袋那么大，一把就捂在了小女孩的脸上，同时那大汉也缓缓翻身坐起，用力甩了甩头，睁开了血红的眼睛，声音嘶哑地张开了满是黄牙，臭气熏天的大嘴。
“妮儿，别出声，叫外面那些东西听到就糟了。”
小女孩被大手捂着，只露出一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陌生的“爸爸”，其实她是很害怕的，因为在她不长的记忆里，家里一直只有妈妈一个人。直到半个月前，这个满身黑毛的高大男人突然住进了家中，心烦意乱的妈妈告诉她，要管这个人叫爸爸。
三天前，大暴雨突然袭来的时候，对面希望大厦顶层的写字间里，孩子的妈妈正在加那无休止的班。毕竟作为一个大公司的老总，又是自己带娃的单亲妈妈，能把家安在单位的对面已经是她尽最大努力做到的平衡了。要知道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下这样一间豪华公寓，即便是她的收入，也不算轻松。
照常来讲，来的越凶的大雨走得也就越快。正在开会的妈妈根本不理会外面那狂风暴雨，毕竟连雷声和闪电都没有的暴雨简直就叫人瞧不起，甚至都比不过会议上她声色俱厉地对失职下属的那一顿批评惊人。
会议不短，毕竟她要听取数十名员工的汇报，还要对这些部门负责人的工作进行阶段性的检查和调整，当然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完事儿的。大雨在窗外哗哗地下着，屋子里的人全都正襟危坐，没人敢担心这天气是否会耽误他们下班回家。毕竟若是心不在焉惹得这位老总亲手来砸饭碗，就可以彻底回家再也不用回来了。
希望大厦顶层的这些人，就在醉心于守护自己饭碗的这几个小时内，彻底失去了回家的希望。
几个小时过去了，当会议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或喜或忧地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大雨还在下。秘书从老总办公室里出来，宣布根据市里统一指示，今天大家都可以马上下班回家，接下来的几天里务必保持通讯畅通，即便是居家办公也要二十四小时开机，以免漏接工作电话。
大家都习惯了，原本他们甚至打算路不好走就在办公室和工位上加个班就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这秘书的话就像是古时候太监头子宣的圣旨，大家都自然而然地遵从照办，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一句疑问。
秘书是最后一个走的，毕竟她的工作相对繁琐，需要在自己走之前保证老总那边所有的需求都被安排好了才行。她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最里面的那个大办公室，门中透着的白光说明那位工作狂老板仍然没有回家的打算。
“唉，孩子还那么小，就不得不这么拼，我以后可不要这样，赚多少钱又能如何？”秘书轻轻叹息着，关上了电梯的门。
老板台旁边立着一架精致的望远镜，角度正对着斜下方自己公寓的窗子。此时这位女强人妈妈正焦急地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将眼睛凑在镜头前面，努力地望向自己家的方向。但雨点太密了，玻璃上几乎就是瀑布，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数百米外的地方。
电话里正在汇报工作的分公司负责人听出了老板话语中微微带着的不耐烦，还以为是自己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导致的，连忙用更谦卑的语气继续讲解，但就在几分钟后，电话突然断了，嘟嘟的忙音响起，叫他一脸诧异，同时心里也慌极了。
比他更慌的是公寓里的小女孩，她妈妈走之前虽然跟保姆交代好了一切，说自己今晚可能加班不会回来得太早，孩子必须照顾好，也得按时睡觉，甚至连吃什么水果都事无巨细地安排完了。可小女孩自从大雨开始，就一直站在窗前不肯听从保姆的摆弄，这里也安装了一架小型的望远镜，角度就正对着希望大厦的顶层，她此时就记得一句话，是妈妈走的时候说的：“你要是想妈妈了就拿望远镜朝上面看，那个最顶上亮着白灯的大屋子就是妈妈的办公室，妈妈只要不忙，就会站到窗前来看看你。”
孩子在那站了很久，连小脚丫都有些凉了。刚开始保姆还时不时地来劝劝哄哄，但后来她就去收拾屋子做家务了，再后来竟然只是在屋里喊一喊小女孩，而不出来瞧她了。
其实这也怨不得保姆不敬业，因为这位专业的钟点工是骑电动车来的，而大雨一下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这里的保安不肯让他们这些不是业主的人把电动车推进公寓大厅，说是会影响尊贵的业主们出行，而且这样高档的公寓大厅里也是不能停这些东西的，特别影响环境美观。
保姆没办法，只好悄悄锁了门，快步跑到楼下把那辆已经很是破旧的电动车寻了一处稍微可以挡些雨水的雨搭下面停了，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雇主家。可就是淋了这些雨水，保姆发现自己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出现了低烧的症状，因此也顾不得什么职业操守了，就在家里翻起了感冒药，也不敢再接近孩子了。
窗外大雨如幕，小女孩的镜头里什么也看不清，她知道妈妈的办公室里也有一架望远镜，她怕妈妈站在窗口惦记她的时候瞧不见她，因此她两只小脚互相搓了搓，即便是有些凉了，也决定就站在这里，让妈妈想她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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