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王启明沐浴更衣，穿上一身崭新的官炮，迈着坚定的步伐进入皇城内殿，全然没有垂死之人的挣扎。
赵钟庭向皇帝上书，正式弹劾御史台王启明，军情处将他的罪证全部收集好，足足二十页，呈到御案上时，王启明没有辩解，平静的俯首认罪。
事情比想象中进展的要顺利，紫袍卫从王启明私宅中抄没了一百七十万两银子，珍贵古玩字画堆积如山，陛下枯坐在永和殿久久无言。
御使，是朝廷监察百官的机构，以身作则，向来自诩清流的王启明，言之凿凿的为民请命，为社稷殚精竭虑，到头来自己却是一只硕鼠，这是何等的讽刺。
赵光义清楚记得，第一次与王启明相见面时，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仅仅几十年却成为了巨贪，难道大宋的士大夫已经全部腐朽了吗？
当初参与死谏的御史言官人人自危，纷纷与王启年撇清关系，一时间弹劾的奏章雪花般飞入永和殿。
大宋皇帝没有犯过这次机会，下旨全面彻查，准备给御史台换血，请旨的始作俑者，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
从永和殿出来后，赵钟庭明显感觉到所有官员看他的眼神如同吃人的野兽，尤其是那些牙尖嘴利的言官，恨不得掐死他。
“赵大人好威风，御使台就这样被您一人弄垮了，日后史书定有你的一笔。”一个官员酸溜溜的挖苦道，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毕竟赵钟庭面对的不是个别人，而是某个群体。
自古以来，拦路虎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它吃掉路人，要么被射杀，毫无疑问，势力单薄的赵钟庭做不到与正好御史台为敌！
“过奖了。”赵钟庭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道。
有人偷偷的冷笑，这个赵钟庭看起来文质彬彬，面皮之厚令人咂舌，把挖苦当表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赵大人，你成功的把我大宋推向门阀的对立面，闯下弥天大祸，不知此时此刻作何感想？”说话的是内阁大臣严实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盯着赵钟庭，仿佛对方是大宋朝的千古罪人。
赵钟庭对着严阁老行了一礼，淡淡一笑，道：“不知严阁老何出此言，赵某秉公办案，打理贪腐，不知何错之有？难道严大人认为我朝要靠那些腐败之人撑起一片天？”
“牙尖嘴利，不去御史台可惜了。你没有错，不过本官断不会任由你与陛下胡来，好自为之。”严实珍留下一个警告，背着手迈步远去，一众以严阁老马首是瞻的官员纷纷跟上，一副不屑于赵钟庭为伍的模样。
赵钟庭微微蹙眉，望着浩浩荡荡远去的官员，这些人都是手握大权之人，有主管税务，礼仪，漕运，盐铁主司，还有大理寺的官员，不容小觑。
思忖片刻，叹了口气，扳倒御史台王大人只是一个开端，接踵而来的严阁老阻力更大，此人在朝中的势力并非王启明可比，严阁老为官数十年，门生遍布天下，根深蒂固，连原吏部尚书袁冲名也无比忌惮。
如果陛下要强行推行薪税制度，首要面对是这些官员，接着才是士绅豪族阶层，相当于要直面士大夫阶层与根深蒂固的门阀势力，这些人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在地方更是翻手为云。
军方也有门阀子弟，一旦逼迫的太紧，很可能导致第二个江南之变，其中尺寸拿捏，必须分毫不差，只要错一步，都会粉身碎骨，连皇帝也保不住自己。
“如何破局呢？”
赵钟庭只觉得前方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充满了无穷阻力，若恩公在此，他又会如何处理呢？
恍惚间，他依稀听到大理石牢房方向传来换岗的钟声，空中一只孤雁吃力的拍打着翅膀南迁徙，孤独而无助。
大理寺监牢内，严阁老亲自前来探监，他望着王启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王大人，你糊涂啊，只要你矢口否认，老夫就有百种办法保你周全。”
王启明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锐气，穿着囚服，失魂落魄的靠在大牢的石壁上，听到严实珍的话语，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严阁老，这几日我一直在反思自己当初为官的初衷，踏入仕途前，我渴望身居高位，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然而正真到了高位，却发现天下百姓不曾因王某有丝毫改变！”
“你究竟想说什么？”严阁老目光炯炯的盯着王启明，这个既对抗又合作的御史，已经是他的老朋友了，彼此对对方无比了解，他也很想听一听王启明临终遗言。
“表面上看，我等在小心的维持大宋基业不倒，实际上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反观赵钟庭，一步一个脚印，刚正不阿，切切实实的做了不少立国利民之举，也许大宋需要的不是委屈求全，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许赵老才是我大宋的希望，此事就在王某人这里到此为止，不会连累朱家，更不会连累你们，他日我大宋迎来新生后，严阁老若焚书告知，下官就感激不尽了。”王启明拱手郑重的一拜。
他明白严实珍来探望他，要的也不过是这句话。就算陛下宽厚不处置他，朱家也会主动斩断这一缕联系，其他人也会为了自保，落井下石，而他的儿子，也绝对无法活着抵达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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