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瑜侧头瞪我，“奴籍？老子抱过她，还给她点过灯，牵过马，她是奴籍，老子是什么？！”
我笑笑，道：“给她文家的奴籍已是天大的颜面，别说是在郧西地界，拿到中原去，都能挺得直腰，不便宜了。”
外面到处都是流民，有刀者喊一声“匪徒”，皆可斩杀于野地，无人追究。现下去晋城南面的巾子巷，那里跪着无数给自己插根野草、自卖为奴的人，都想拿一纸奴籍保命，有所依附。
“我知道大公子心善，但一个小姑娘，无功无德，好处给太过了，让那些在疆场浴血奋战的士兵如何想？治军最忌赏罚不分明。”
文东瑜皱眉，似乎也觉我说得在理，听进去一点。
“大公子若真的想帮雯雯，不如折中一下，给她哥哥一份差事干，男儿好立业，他兄妹俩有手有脚，若是有福之人，日后自有造化。”
“我可算听出来了！”文东瑜梗起脖子，“说了半天，你就是想给那小子讨差事！”
我便把那日周广瑞告诉我的事大略讲了，“周广瑞亲眼看见有人勾结北狄，咱们顺藤摸瓜，将那些叛徒找出来，不仅为陛下立功，也为百姓除害，上可彪炳史册，下可流芳百世！”
听到此处，他不心动都没法，两眼放光。
“论功行赏的话，那周广瑞合该受点好处不是？将来事情办成了，也不会落人口舌。而且，有榜样在先，还愁以后没有少年才俊来投靠在您的麾下？您算算这帐。”我道。
“好了，好了！你看着办吧！”文东瑜本就心动，又说不过我，不耐烦地挥手。却想起自家二弟还在一边，便问：“东瑾，你觉得呢？”
文二愁眉不展，心里只装着梨烟的事，敷衍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我三人已经走到主院，门口站着几个面色严厉的嬷嬷，我们都噤了声，下脚也不敢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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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皆知，先帝最爱四皇子李徵钰，赐号允嘉。
得天赐麟子，允天下珍馐，封万户食邑。
当年的无尚荣耀，却也如过眼云烟，三王夺嫡时，他沦落郧西，在这不毛之地，生生打下一片江山，眼下已是大启最有权势的坤元。
却也享不了几天福了。
还未进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就扑鼻而来，秦先生的小药童提着药箱出来，点头哈腰地朝我三人问礼，从前我还不是文少君人选时，这小子嫌贫爱富，天天在缪黎馆甩我脸色，眼下见了，那脑袋恨不得往地上点。
“嘿嘿，苏公子......”他问候过文大文二后，又笑嘻嘻地来贴我。
我见他神色讨好，点了点头，轻声问：“秦先生在里面？”
“我家先生来补几味药，正好也给主君复命。”洪连一脸油滑，“主君听说苏公子身子好转，心情也好了不少。您来探望，主君更高兴。”
我笑笑，在缪黎馆就知道这小子好钱财，他还得罪过我，眼下见我半条腿都踩在了文府少君的宝座上，恐怕正心慌，想要讨好我。
果然，他蹲到地上，帮我理了理拖在地上的外袍。
“郧西天冷，但苏公子以后住在晋城，身子有什么微恙，小的也方便伺候，传话、拿药，但凭公子使唤。”
这小子倒会见风使舵........我往后睨了他一眼。他这样说，把自家先生放在何处？本少爷还需你在中间转圜？
我笑了笑，道：“那就要麻烦你了。有你家先生在，主君定然也会身体康健。”
“是，是......”洪连点头不迭，“主君身子康健，郧西的天下也才太平。”
我挑眉，“我见识窄了，还以为.......秦先生身边的人专注救死扶伤，不想小连先生，倒有几分真知灼见，失敬。”
他似也才觉出自己妄议允嘉主君的身体不妥，连忙道：“不敢，不敢......还要请公子以后多多提点。”
我道：“我也不会什么，唯专心于眼下之事而已。我还要向你家先生学习，伏案四十载，心无旁骛，方有此精深医术。实在和那些拍权贵马屁、踩高捧低之辈不是一个境界。小连先生近朱者赤，以后还要请你多指教。”
洪连这才闭了嘴，面红耳赤地站在后面。
我这才从袖子里摸出两片金叶子来，一边肉疼，一边赏给他，“秦先生慈悲心肠，听说要让缪黎馆在城门熬驱寒药粥发放，我也不能做什么，就当一点心意。”
这种人最好得罪，也最好拉拢，打一棒再给糖吃，我都表态不计前嫌了，他自然会感恩戴德，对我更上心，以后也好使唤。只见他连忙接了金叶子，也不敢声张，高高兴兴地立在我身后。
一炷香的功夫，门才又打开，从里面出来个胡子雪白的老者，虽是老当益壮，但这一趟来回，也颇为吃力，秦先生只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回医馆去了。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炭，温暖如春，我踏进去时却打了个寒颤，浓重的药味也压不住里面的寒邪之气。转过屏风，房屋北面是一张黑漆彭牙书桌，一人形销骨立，端坐在后面。
“奚迟来了。”李徵钰眼睛似睁未睁，气势凛人。
“晚辈苏奚迟，拜见主君。”我跪下问礼。
“起来。”李徵钰略微抬了抬手腕，许是修佛静心的缘故，见到自己儿子，脸上也没有什么惊喜神色，语气淡然地问道：“路上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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