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得空细看苍耳的伤势，这狗皮糙肉厚，全身上下除了屁-眼子，也只有这耳廓的骨肉最为柔软娇嫩，被生生扯掉，疼得直呜咽，现在还在流血。越看越心痛，我摸着它的背顺毛，聊做抚慰，又不禁疑惑——苏府的人最怕它惹事，绝不会擅自放出来，难不成真是它自己跑出来的？
“死狗，是你自己不乖跑出去惹事生非的？”我问它，语气不善，吓得它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当然不会说话回我，只是呜咽。
“要是这样，你这耳朵掉得也不冤！疼死你算了！”我嘟囔，看了眼江明棋刚才站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他身影，便拎了苍耳往向北的主街去，这狗却不动，用鼻子拱我的膝盖，我松开手，它飞地窜出去到处闻嗅，少顷，从雪泥中衔了团脏乎乎的东西放在我脚边。
捡起来展开一看，是块被狗唾浸得黏糊糊的破布，想来它刚才一直衔在嘴里，咬人时丢了，我借着酒肆外的灯笼瞧，心里忽地一坠，靛蓝底的百蝶穿花纹锦缎！
昨日见过的，穿在吕雯雯身上。
脑袋嗡嗡响了两声，转头看，那龟公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吕雯雯难道在满春院？我攥紧破布，“臭狗，就顾着打架！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它自然没法回答，狗嘴里淌着哈喇子，还摇着尾巴讨好，我心里愈加不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不敢再耽误时间回文府确认，我转身就朝染房街的方向去，但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下，刚才大意放走那些人，满春院恐怕早就得到报信有所准备，我即便顶着个文府未来少君的名分，又能抵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到了门边他们不许进去，也只有干瞪眼，一条苍耳也不能当条龙来使。
便又转回主街，快步朝路当中的关卡去，运气总算好了一回，那守路的人正是在葫芦崖外被我忽悠的都统骆元魁，恐怕因为没把我胡诌出来的刺客抓到，受罚被贬到这里看路。
“照身帖。”一兵卒拦住我。
郧西虽无宵禁，但为保文府周遭的安宁，南北分管，由南入北的人都要查验身份是否清白，眼下索要的照身帖乃晋城官家发的一种铜片，刻有自己和担保人的姓名，以及身份年龄，方便出入时登记，出事了也好一一排查。
“骆都统！”我朝骆元魁招手，那人眼力不错，远远地看见是我，吓了一跳，连忙推开兵卒，想要给我行礼。
我抬手示意他不必，“骆都统，今日-你又干了好事。”
闻言，他脸色微变，我也并不明言，故弄玄虚地走到那登簿的小吏前，拿起那本厚厚的簿子，随便翻着，“今日从南上北的人，名字都记在这上面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骆元魁自己也不敢确定，神色迟疑道：“回公子话，从、从此道过的人，全在这上面了......您怎么从那边过来......？”
倒是个周全的回答，我冷笑，往两边的楼顶看，“此道？还有别的道可以钻空子？”
他脸色惊疑不定。
“我怎么从那边过来？本少爷自会去向主君如实禀报。”我把那簿子扔回桌上，“你这官职，一次最多能点几百人？”
————
辛卯年四月十五日夜，六百横秋军把染房街周遭包了个圆。
传令兵快马加鞭，不出一刻就带回了消息，吕雯雯确实没在文府，一起不见的，还有周广瑞。
猜测得证，心急也没用，只有尽快把人找到，我将刚才在路上草草画就的人像拿给骆元魁，“大公子近来都把这小姑娘带在身边，你应当也认得，这里干的全是逼良为娼的勾当，一家一家的查。”
我虽无官无职，但把文大搬出来，骆元魁不敢不听，拿了画像，给各队的领头仔细瞧。借着这个由头，也正好翻一翻这藏污纳垢之地。
“少爷......”阿轩蓬头垢面，在旁边哭鼻子，他也是跟着传令兵来的。磕磕巴巴解释了半天，我也才厘清这件事，本来吕雯雯和姚阿姆睡一个屋子，但昨晚被周广瑞抱了去，这没甚好奇怪的，大家都没在意，但我早间出门后， 阿轩去找周广瑞，才发现那两人什么都没带 ，莫名其妙消失了，大小门房都说没见着，因我嘱咐周广瑞干系重大，让他们好好观照，找了许久都没下落，不由慌了手脚。
我出门去了，他们又是文府的外人，不敢去打扰在书房做功课的文大文二，急病乱投医，拿了衣物让苍耳闻，但那狗一出笼，两个人也拉不住，没多久也跑丢了，阿轩在外面转了一天，也没分清楚自己是在找狗，还是找人。
“少爷，瑞哥哥......”阿轩打了个哭嗝，“瑞哥哥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扶额，这小子五天前还对那周广瑞横眉冷眼，也不知道怎么玩到一块去的，现在瑞哥哥瑞哥哥叫得亲热，我拎起他的袖子给他抹了一把鼻涕，道：“你在这里乖乖等着。”
说完，我又戴上面具，和骆元魁一路七十人往满春院去。到了门前一看，果真是个销金窟，好大的一座楼，点灯就跟油不要钱似也，灯笼照得半边天都发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满春院’，俗气至极，却也因这极大的派头，看起来反倒十分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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