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仁善不仁善，都是为了赚钱和名声！二少爷你要长点记性，旁人都信不得！”桂茹阿姆依旧愤愤。
“……”恐怕我现在随便说什么、做什么，在她们心中都是洪水猛兽，便不言语了，闷闷坐着，任她们摆布。
“少爷！”房门忽然被撞开，阿轩急冲冲跑了进来，一张圆脸上满是惊慌神色，“秦先生被人杀……唔唔……”
“死崽子！”桂茹阿姆一把捂住他的嘴，我却已经听到了，从贵妃椅上腾起身，顾不得还未脱下的两重婚服，朝门外冲去。
“先生死了！”
“有人杀了秦先生！”
来到外面，叫喊声方才清晰起来，被派来这个院子里伺候的几个药童聚在院门口，哭喊着要往前院去，守在门口的横秋兵却将他们拦住。
“不得惊慌！擅离职守者，问罪！”领头的兵官厉声将他们斥回院中。
我头皮发麻，如坠冰窟，扶着廊亭柱子喘了几口气，眼前方才不黑了，踩着雪挤到那群药童前面。
“苏公子？！”兵卒见我这样，不敢强行阻拦。我得以头脑发热地冲出一段路，肚子里的不适却令我想起那晚在满春院里的莽撞，瞬时清醒了几分，顿住脚。
可死的是秦一坷！
我心神震荡，腿脚也跟着摇摇晃晃了，还是继续往喧闹的中心去，桂茹阿姆追来，见拦不住，只得扶着我朝那边赶。
路过月门时，我瞥见一道白影，负手立于梅树下，两肩积了一层薄雪。几个时辰前，师父与我不欢而散，本以为他会离开，却没想到依旧守在这里。
我张了张嘴，无语凝噎，匆匆从他身旁路过。
尸身发现于药库前的诊室，伏在案几上，一柄尖刀从后背刺入，穿透心脏，血液不仅染红了灰色的衣服，还有胡子和桌上的一叠药方，再顺着滴到地上，蜿蜒流了半丈来远。我进门看见时，秦先生的嘴唇都已经白了。
十几个药童围着他呜呜大哭，我将其中年龄最大的徐见愁拎出来问话。
他负责缪黎馆的大小事宜，此事也没了主见，边哭边道：“苏公子您知道！先生看书磨方子，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们像往常那样候在门外，每隔半个时辰进去听一次吩咐，小九儿当的值，说敲门没人应，让我来看……一开门就、就是这样了……呜呜呜……”
我瞪着那刀柄，失神了片刻，“报官了吗？”
他也是吓懵了，听见我说才反应过来，忙赶了两个药童去衙门。我围着案几转了几圈，除了确定秦一坷是背后受袭而死，什么都看不出来。
天下人都是求着请他治病的，谁会与他有仇？我莫名想起李徵钰脸上的冷笑，打了个寒颤。
“苏公子！这可怎么办啊！”有人揪住我的袖子大叫，定睛一看，是秦一坷的侍童洪连。
“让、让他们不要动任何东西，都到门外去……”我道，然后逃也似地跑出了满是血腥味的诊室，一到院子里，趴在栏杆上又吐了起来。
一刻钟后，晋城官府的人赶来。这样的人物被杀，也惊动了法曹行参军陈鲁，有他这个铁面阎王在，片刻就清了场，无一人能进来，也无一人能出去，都要挨个儿盘问。
我倒成了例外，一身红衣于此景也十分不妥，便如游魂一般飘着，往雅舍回去。走廊一头站着几个被惊动的坤元，需住在这里的，都有不小的病，听到秦一坷死了，一个个都苦着脸。
“苏、苏公子……”
他们见我走近，纷纷后退行礼。我暗自一哂，半年前都还看不起我呢。正要路过，忽然看见了其中一人。
虞子初？
那日他跪在雪中，受冻晕倒，也被送到缪黎馆养病。见我投去视线，他迟疑了瞬，出来一步拜礼。
“苏公子。”
“你认得我？”
他略微抬起头，眼神怯弱，也有几分悲戚，“那天在流霜阁……有幸见过您。”
我点点头，直直看着他，虽无礼，却一时无法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都说江南的水土养人，确实不错，可谓颜如渥丹，杏眼樱唇，文气而俊秀。后面的几个坤元都生长于北疆，虽也秀美，但与他一比，不得不说，都逊色了。
他也是匆匆赶来，衣着单薄，迎风而立，叫人不忍欺。
我见他欲言又止，便挥手赶走其余人。
“苏公子，多谢您为我求情……”他忽然朝我跪下，“我早知道这黄粱一梦会醒。这几年过得战战兢兢，总算解脱了……”
他强笑着，平添几分凄美，“三郎他……凌大人只是可怜我。”
“……”
话虽如此，我却听出许多不甘委屈，想到凌景奕那句“旁室已清，如今孑然一身”，不知如何说。
“凌大人已写了休书，过几日我就要回临川，冒名一事，不敢祈谅，愿苏公子与凌大人……”
我连忙打断：“不用！”
他肩膀一震，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厉声道：“你们俩的事不许扯上我。命数掉在你头上，都抓住不住自家乾夫的心，自怨自艾还是怀恨在心，都与我无关。既然要南下，以后也见不到面，莫来故意烦我就好。”
听见我警告，他神情错愕。被凌景奕揉圆搓扁都没异议，想来是个性子和软，甚至懦弱的，他眼眶里盈出泪来，跪着点了点头。我便转身走了，回屋的路上依旧看见师父立在树下，我提起衣摆，朝他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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