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得偿所愿
据传，商朝先祖的玄鸷故里，是东海招摇山脉，融水之滨。
因黑白双色而得名的太极玄鸷族，不知得罪了哪位神域神尊，原本翱翔九天的神鸟，被生生降为堂前家燕。
再也无法延续生而为神的累世福泽，要同世间苍灵一般，几经磨炼方可大成。
食昆虫，寻树洞，或在沙岸悬崖处营巢孵蛋，更有翼翅不坚者，只能飞入寻常巷尾的百姓家借檐做窝，求个安身之所。
原本不怕寒暑的天族神鸟，突而耐不住严寒，在每年的第一次寒潮到来之际，由北至南的举族迁徙。
仿佛有无形的神力在驱赶它们：离洋舍岛伴春归，织柳捕虫剪雨飞。
后来得知，原来是那玄鸷国的公主自身应了葵期，染红了床榻，却诬栽一位鬼仙借醉强迫了自己。
“那鬼仙也是可怜，被严厉的执法天尊，活活打死在九宸诛神殿。”
传话的小妖精讲得煞有介事，沧海听闻后，看看还健在的自己，无奈苦笑。
“世间传言果真可怕，死的可以说成活的，活的也能被生生说死。”
好在此事上沧海并未呈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毕竟受到伤害的是自己，他不觉得自己是诸神口中的坏蛋，但也绝对不想做个不分是非的滥好人。
尤其对那种表面爱慕、背后算计的女子，也通有些敌意。
很显然，他还是挺记仇的。
“不是说要以无赖手腕制衡无赖，但起码的善良还是要有的，如若善良换不回善待，那就让善良带上锋芒，至少这辈子我可不想憋屈着活。”
烛曌的态度也一样，他觉得：“大凡天下之事，须量度而行，以德报德，以怨还怨，才是天理昭彰，乾坤正法。”
天界对玄鸷国的更张变故，睁一眼闭一眼，不予理睬，大大违背了平日作风，即便暗地里不舒服，也终究是忍了下来。
小天君知道，九阴龙神不好惹。
但事情已经闹开了，明空山诸位神仙再想低调也很难。
天界开始关注极北的幻境，中枢天网也对其间众灵多番勘察，那位掌管三界刑罚律法的九尊，怕不是时时都想找回面子吧。
以防万一，烛曌施法对其设下了九阴结界，沧海需在明空山潜心修炼千年方可解禁。
其实也仅仅只是不许下山，吃喝拉撒可一样不耽误。
实则就是让他避避风头，怕其间软了心肠又纵其下界胡闹，被中枢天网寻了机会刁难，所以才狠心施了重招。
沧海却误解善意，以为尊主大人就是嫌自个丢人现眼罢了，画个圈圈，让他安分。
……
回到幻极殿，沧海低头垂目，像只受气的鹌鹑。
他下意识踢腾着无辜的桌角，却被桌角硌了脚面，烛曌静观神色，甚觉有趣。
“有心事？”
沧海忽视对方的存在，怅然怔神，引导尊主的目光，望向蟠龙憩凤灵木书架上的匾额：
天高海阔！
他又环顾幻极殿，满眼的落寞，而后用湿漉漉的桃花眼望向尊主，好一招欲擒故纵的“上三路”！
这谁扛得住嘛。
不等使“下三路”，烛曌便已告饶：“想陪我去，直说就行。”
果然，装得可怜兮兮就是管用，他又一次得逞了心愿。
在烛曌面前还真没死鬼办不成的事，可怜模样立时可破九阴龙神的童子功。
“我可以吗？该不会又诓我吃‘锁灵丹’吧，不想再坐那鬼葫芦。”
“这次不坐它，不过下凡期间，你得紧跟着我，朝暮相守，寸步不离。”
看着烛曌耐人寻味的笑意，沧海自觉只是换了艘贼船而已，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中枢天网在凡界也有那么多暗哨呢？
三千年前的变故谁都不曾忘记，唯独他自个忘了个干净……
上辈子一道咒怨，把好端端的品性祭了天。
他不懂也不理解，所谓的博济众生、救赎世道，为什么最后成了一个大笑话？
私续神尊玉髓，等同僭越神权，承受者与施法者都会遭受反噬，玉髓化为骨笼镇印疆犼妖魂，同时也封印了天女妭的天魂，以及抹去了她所有的记忆。
虽说转世男子，颇有闲云野鹤般的自在，但仅剩一成神力，着实担不起一方神明的职责。
顽者，既憨又淘也。
被明空山主封为顽神，恐怕也是看在前世夫妻的情分。
他在南斗天机阁的《三界神籍册》中，依旧还是个灾神，天地间响当当的祸害。
他常自嘲：“嗬嗬，这辈子就这么混着吧，谁知道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
见他半晌不动，想来是神思天外，面部神情如同影画戏，精彩极了。
烛曌浅浅一笑，轻弹对方额角，温柔的目光、宠溺的语调：“好啦，多思无益，准备一下，月余后出发。”
“那九阴结界怎么办？”沧海担心道。
“本尊已然测罢，半月后，期满。”
沧海此刻好比吃了妘泥的定心丸，又喝了蓝止的海棠春，药力加上酒劲，劲头霎时飙升脑门，一跳三丈高。
“好耶，下凡去啦！”
……
翌日，沧海早早地爬了起来，一路小跑，冲去明空山门前，远远地，就看到一位蓝衣神仙，端端正正坐在那棵万年海棠树下抚琴：
奈何桥端孟婆家。
清明雨路，夕阳西下。
灼灼落焰烬霜华，
执难渡忘川断涯。
……
八百黄泉彼岸花。
海棠毋语，酒醉云霞。
皑皑暮雪映孤阳，
奏不散枯木寒鸦。
……
海棠树下，花雨飘洒，聆音听曲。
青鸾盘桓，俯瞰云烟，映画九霞。
风起，海棠青叶藤蔓的摇曳，翠墨枝干的苍拔。
花落，梵音弦韵薰衣的孤清，觥筹之外的淡漠。
有时令人遐想，这翩若惊鸿的伽蓝护法，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真身为蓝桉仙株，蓝桉的寓意并不美好，在人间的花语代表着孤独无依。
蓝桉枝繁叶茂，有种特殊的香气，为了保护自己，它变得有毒且霸道。
它只允许一种鸟儿栖息在自己的枝干上，那种鸟也只喜欢在蓝桉树上筑巢。
鸟儿孤僻，不容许周身有任何异物的打扰。
因此，蓝桉为它杀死了身边所有的物种。
蓝止秉承天性，怕麻烦喜清净，不愿言辞，他享受着孤独，隐晦着傲娇，整日里只爱拂琴弄曲。
古往今来，尊主所筑之梦他都会谱曲传世。
倘若不是烛曌怕他常年不与人交流，身心出了问题，强行命他管理幻境财务和法器，只怕一百年都难与旁人说上十句完整的话来。
沧海不看也知道，蓝止定然是在谱写新曲，只是这曲谱句句殇情，字字诛心，要如何的经历方能成就这般感慨？
不知他的，当他在等待久违的邂逅，知他的，懂他在守护永诀的知音。
这哪里是海棠树下的惆怅，这分明是清明雨上的离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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