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第一道坎
从墓园里回来，已经将近傍晚时分。
城市上空的暮景昏黄，天边烧起一片通红，说不尽的绚烂占据了全部视野。
乘车返回的一路，坐在后排的两人始终都紧牵着彼此的手掌，来自掌心的触感与温度肆意传递，在这样悄无声息的安慰下，男人眼底的那一分落寞终于散去不少。
不知不觉，出租车驶回小区，发现已经抵达目的地，拿出手机付完款，陆彧很是自然地将姜宴从车里牵出来。
望了一眼还未曾黯淡下来的天色，姜宴跟在男人身后蓦地止住了脚步，“等等……”
本想直接拉着人上楼的陆彧戛然止步，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我们要不要在附近走一走？”姜宴抬头对上男人墨黑的眼睛，目光又马上转向了四周环望。
上一次他们回来的时间太过于匆忙，几乎都没来及出门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容城，时隔漫长的八年光阴，这座城市显然已经焕然一新，但作为老城区的这里却像是恍然被摁下了暂停键，在车上路过附近的街景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总是萦绕心头。
姜宴望着身后车流不断的马路，虽然她仅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但目光所及的一草一木都仿佛能够让她感觉昨日重现。
听到面前姜宴的提议，陆彧怔了怔，随后径直又握紧了姜宴的手，主动抬脚转换了方向，哑声道：“走吧。”
天边的落日西沉，余晖如同薄纱一般笼罩，将身前男人宽大的背影切割地影影绰绰，姜宴抬眸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人，轻牵了下唇角跟随上男人的脚步。
行走的路线不长，却在每一个街角都能够寻找到曾经的记忆，两人一齐并肩走过小区门前的马路，眼底好像自然就会涌起多年以前那两个总是一起上学下学的少年身影。
漫无方向地，拐过一条街，姜宴看到了他们曾经经常一起约着一起打球的篮球场，发现那家坐落在巷尾的便利店和球场都还没有拆，忍不住有些惊奇地说道：“六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球场。”
陆彧循着她的声线瞧过去，才发现街道尽头的篮球场，或许是因为正值周末，站在原地还能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的吵嚷人声。
“嗯。”他回头望了一眼身旁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姜宴明显是还眷恋于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边想边说着：“我记得当时咱们经常在这里约着一起打球，有你和我，还有陈千城，还有你们班的几个男生……”
陆彧也慢慢被她的话拉入了回忆之中，男人轻轻摩挲着握于掌心的姜宴的手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而被姜宴拉起来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
“我们去看看吧。”
等到两人真正走近了才发现现场打球的人并不少，而且遥遥望过去都是些学生模样，场景看上去和当年的他们简直如出一辙。
眼看着就要被姜宴拉进去，陆彧漫不经心地一瞥，一道角落里正在扣篮的身影闪过眼底，他条件反射地止住了脚步。
听着身后的人没了动静，姜宴转过头来，“怎么了？”
眼神略过那一道身影，陆彧迅速敛起眼睫，用了些力道把姜宴扯到自己身旁，语气平静如常：“别进去了。”
“回去吧。”陆彧垂眸看着眼前的人，默默抬脚挡上了姜宴的视线。
捕捉到陆彧轻蹙下的眉毛，姜宴隐约能够感受到男人脸上不悦的情绪，以为陆彧仍是在为下午的事情伤神，便没再执着下去。
“好。”
陆彧径直拉着姜宴转身，男人又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球场角落里的身影，垂在另一侧腰间的手掌默默攥成了拳头。
这些年在外上学工作，陆彧也几乎很少再来这里，男人脑海里对于这里最后的记忆还是八年前他和陈千城的会面。
早在那个晚上，他们彼此之间的心思俨然已经昭然若揭，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再回来，会是这样物是人非的光景。
对于陈千城，他是没多少气的，正如那天所说的，他只觉得他蠢。
思绪在心中一闪而过，男人转眼看向走在自己跟前的姜宴，无声无息间绷紧的心弦又悉数松了下来。
没什么可在意的了，已经是他的了，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似是思忖的入了迷，走在身旁的姜宴连声唤了好几句才得到男人的回应。
“怎么了？”陆彧咽了咽喉，目光垂落到姜宴的脸上。
抬头打量着男人此刻仍旧不太好看的神色，姜宴眼底蒙上几分忧惧，她吞了吞艰涩的嗓子，终于开口问道：“你还从来没有和我讲过你妈妈和妹妹的事情。”
她知道这应该是陆彧藏在心底多年的结，但这也应该是她和陆彧要迈过的第一道坎。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彧听得一愣，像是惊诧于她会问出口，几秒之后又恢复了神情。
或许他是在欣慰，欣慰于她终于开始在意他了。
又向前走了两步，男人才幽幽掀起了薄唇。
“在我六年级的那年，我妈妈怀孕了，那个时候我每次都会陪她一起去医院，医生告诉我们是个女孩，妈妈告诉我我要有妹妹了，我记得我当时很开心。”
埋在心底十多年的禁忌，如今主动说出口，却并不觉得伤痛，看着眼前认真聆听的姜宴，他反而感觉到释然。
“因为妈妈体质很弱，所以那几个月一直很辛苦，但我知道她很期待妹妹的出生，我也时常会幻想妹妹出生时的样子，我总想着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哥哥。”
“但是事与愿违，那一年初雪的那一夜，我在外边玩到很晚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她浑身是血躺在厨房里，后来打了120送过去的时候……”
说到这里，陆彧明显更咽下来，姜宴在一旁听得亦是不是滋味，她再度牢牢扣住男人的手掌，空气安静了片刻才听到男人磁沉的声线落进耳畔。
他说：“妈妈没了，妹妹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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