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你那个总经理就不能到社会上找。”
“为什么？”
“他要是拿着巨款跑路了，你不傻眼啦？”
“那怎么办？”
“所以，你必须从天桥19号的内部人里找。”
“你看谁行？”
“乌云龙。”
“他不行。坚决不行！”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头皮就发炸。
“听说尹航还要培养他当总经理呢。”
“你也以为我疯啦！”
“别激动，”黎歌笑着说，“到饭点啦。”
丁权吃饭属于细嚼慢咽的，用筷子在食盘里扒拉来扒拉去，至少要扒拉两下才夹到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看着是细嚼慢咽，实际是在边嚼边想事。因为他看到黎歌和珍珠最先吃完饭，跟谁也没打招呼，匆匆走出食堂，背上包就一起走出楼门。坐在2号桌里手的他看得一清二楚。自从他出差回来就发现黎歌跟珍珠的关系不一般，尽管没人跟他提起。他那双总是斜眼看人的眼睛可不是吃素的，从珍珠跟黎歌说话的眼神就看出来了，像是看多年没见的亲人。还有同样是叫‘黎工’，那语气跟别人也不一样，别人是客气，她可是亲切，甚至是亲昵。上班时她还有事没事地往104室跑，弄得黎歌都有点儿烦了，嘴上又不能说。他知道黎歌是回家去赶917路的公交车，那珍珠跟着去干什么？是去送黎歌？也不像，因为珍珠背着自己的包。难道她要跟黎歌一起去百花山？他俩去百花山干什么？他端起白瓷小碗喝了口酸辣汤，瞥了一眼周边闷头吃饭的人，都像什么都没看见，尤其是坐对面的万泉，呼噜呼噜地已经在吃第二碗米饭了。他撂下碗，真想跟着跑出去，追到917车站亲眼看看。无奈身边有这么多人，他又一转念，嗨——不看就不看吧，再说了，那还用看见吗？
天桥是917公交车的始发站，上车就有座位。黎歌和珍珠坐在右手最前的双人座，珍珠在里，黎歌在外。珍珠高兴得神采飞扬，面颊粉红，映衬着一袭白色职业夏装，白衬衫、白内衣、白西裤、白袜、白球鞋，白皙的脖颈戴着白珍珠十字架项链，手拿白色遮阳帽。如果远观只有两处醒目的黑色，一是一头的黑发，二是双肩背的黑色帆布旅行包。她像是个潇洒的行者，要去她向往的地方。
公交车徐徐驶出车站。俩人平时在天桥19号每天见面都是有说有笑，不过每次都是珍珠主动说话。现在俩人在车上并排而坐，珍珠却不说话了，眼睛一直平静地看着窗外，像是想着心事。黎歌也不知说什么好，眼睛注视着前方。等车上了高速路，他不放心的心提了起来，问珍珠：
“你真的是在莲花庵订好了房间？”
“您还不信呀。”她还是看着窗外。
“我可没听说过莲花庵里有接待游客的客房。”
“您压根儿就没进去过，您怎么能知道？”珍珠还是看着窗外。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网上。”珍珠转过头笑着说，“现在庵外还有专门接待游客的客栈呢。”又说，“您有多少年没去过了？”
“自从我们工厂破产我就没去过，大概有十多年了吧。”离旅游景点近的人反而不常去，这是常理，更何况他去了也不让进。他合上眼，掐捏着合谷穴，极力想把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要是平常他自己坐车，上车找座，坐下就抱着背包睡觉了。
公交车快速驶入高速路。他还是不放心，问道：
“你去百花山旅游，你的家人同意了吗？”他还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她没跟他说过，他也没问过。
“我家里还有姥姥。上个双休日回家，我跟姥姥说起过您，她还想见见您呐。我姥姥说，跟您一起去百花山她放心。”
“哦。”他的心放下了。
他俩在房山客运站下车，要转乘房21路公交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发车，但可以先上车等。他俩又坐在了最前排右手的双人座。他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杯盖，倒上茶水，递在珍珠的手里，“喝吧。”她呡了一口，“真香。”“慢慢喝。”
他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不放心地说：
“你的家人还有谁？”
“还有妈妈，可她常年不在家。母亲节那天我们还通了电话。”
“你姥姥今年多大岁数了？”
“她八十五岁了。”
“她一个人在家行吗？”
“没问题。我姥姥每天打太极拳，还打坐，没有‘三高’，身板硬朗。我去公司住，她也是同意的。你放心吧。”
“那我还真应该看看你姥姥。”
“太好了。”珍珠笑着接过保温杯，倒上茶水递到黎歌手里。
“你为什么戴十字架的项链呢？”他呡了口茶。
“我是个基督徒，”
“你真的是入了天主教吗？”他很不解。
“上大学的时候就领洗入教了。”
“是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难事？”
“是有件难事。”她看着上车的人走过去，平静地说，“我为了寻找我的父亲，我从小就没见过他。我听同学说，天主教就是个寻找父亲的教会，只要我诚心诚意地寻找，坚持不懈地寻找，就一定能找到。”
“那你找到了吗？”他急切地问。
“我相信我找到了。”她扭头看着他的侧脸说，“就是还需要最后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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