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怎么样？”玄云早斋后，给珍珠在写微信。
“他一开始不同意我跟他组装，后来我急得哭了，他才同意。”
“组装得怎么样？”
“他组装得很认真，超出我的想象。”
“都安装了什么？”
“上午安装的是仪器的底座，下午准备小油管、大油管，等等。”
“你能干什么？”
“我只能打下手，比如：去毛刺，拿量具，递工具。”
“你觉得枯燥吗？”
“我亲眼看到了，一个钳工师傅干的活儿是多么漂亮！”
“太好了。”
“连废餐巾纸都用上了。”
“我不懂……”
“等见面时再细说吧。我姥姥怎么样？”
“很好。你文君妈妈常来看她。”
“请代问我文君妈妈好，让她放心吧。”
“也请代你姥姥和我向他问好。”
“好的。”
“他穿粉色衬衫好看吗？”
“好看。我给您发张照片吧。”
“不用。我已经看到了。”
“您什么时候看到的？”
“我的‘天眼’已经看到了。”
今年夏天来得急，尤其是充满了钢筋混凝土和柏油路的城市。几乎与世隔绝的天桥19号，但隔绝不住汹涌的袭人热浪。早餐前，虽然室外已经很热，黎歌还是先关了空调，再把窗户打开，放出混合着柴油、润滑油油气的浑浊空气。
从食堂回来，珍珠赶紧把窗户关上，打开空调。黎歌走到大钳工台，把组装测量仪主体的零件搬到小车上，推到小钳工台旁边。她从保温杯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笑着说：
“乘着手干净，先喝口茶吧。”
“好。先喝茶。”他高兴地说，“你也倒一杯。”
“我姥姥和我妈让我代问您好。”
“我很好，你知道的。谢谢她们。也代问她们好。”又说，“干活儿吧。”
“这是平台。”他从小车上搬起来放到底座上，“它安装在底座的中心位置，用十二条均匀分布的内六角沉头螺栓与下面的平台连接，先不要拧紧。平台两边的侧面各有上下两排螺纹孔，是紧固左右主侧板的，也先不要拧紧，主侧板能够直立不动就可以了。”又拿起另一块板说，“这是油缸连接板，安装在左右主侧板的顶部。它有两个作用，一是安装油缸的支座，二是连接左右主侧板。它的两边各有三条内六角螺栓，也先不要拧紧。”他看了她一眼，笑着说：
“让你看，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边说边掐揉着合谷穴。
“应该让平台的上平面与底座平面平行，并把螺丝拧紧。”她当即回答。
“很对。”他高兴地说，“看起来你是真在用心学习。钳工装配讲究的就是横平竖直。但你说的还不全面。”又说，“同时还要保证左右主侧板与底座的垂直，同时还要保证油缸支座上平面与底座平面平行，最后先后拧紧所有螺丝。”
“这不是比装配压杆箱的难度还要大吗？”她惊讶地说。
“是的，问题是还不仅仅于此。”他平静地说，“最终是要保证压杆箱在左右主侧板之间垂直上下滑动，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
“这就需要钳工师傅要有极大的细心和耐心。”她佩服地说。
“所以，在机械工厂有‘紧车工，慢钳工’之说。”他不紧不慢地说，“很多人都以为钳工也就是紧紧螺丝而已，紧螺丝谁不会呀？其实不然。钳工的许多高技术的工作，外人一般是看不到的。”又说，“比如昨天装配的压杆箱，如果仅仅是上螺丝，那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可我们实际足足用了半天。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我是在偷懒、磨洋工呢。”
“昨天我在您身边看到您装配压杆箱的全过程，您还一边讲解。不然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懂得其中的许多道理。”
“所以我想到，在我来之前可能只有两个人懂得其中的道理和细节。”
“谁?”
“韩垣和李严。”
“没错。框式水平仪、百分表、游标高度尺、塞尺等量具就是他俩在时分别购置的。”
“你怎么知道？”
“我是总经理秘书兼财务出纳呀。”她得意地说，“他俩卖回东西，要报销就得找我。我除了要核查发票以外，还要核对实物，所以我就记住啦。”
“哦——”他若有所思。
“您在想什么？”她关心地说。
“这些量具的存在，说明他俩已经考虑到装配精度对仪器最终测量数据的影响，也就是说我的思路与他俩是相同的。那为什么他俩的实测数据还是比德国数据小很多呢？”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忧虑。
“我觉得，您的思路可能与他俩相同，但还有两点重要不同。”她看着李严做的那台测量仪，边对照边思考，“一是绝缘套，二是左右主侧板。”又说，“这两点不同很可能就是破解‘四个二’的突破口。”
“我们可以退一步想：即使它不是破解‘四个二’的突破口，我们现在做的仍然是有意义的。一是作为仪器本身要求的装配精度理应如此，二是我们进一步分析难题原因的时候，可以放心地排除装配精度的因素。”又说，“那咱们就开始吧。”
下午的时候，黎歌正在准备安装油缸，高远笑呵呵地来了。
“找我，还是找黎工？”珍珠抢先问道。
“都找。”高远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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