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把油纸揭下来丢进小钳工台旁边的字纸篓，用餐巾纸把十根压杆上的油擦干，再把测试板和平台擦干。他边擦边说，“没想到废餐巾纸还有这么好的大用处，比棉纱擦得干净多了。”擦完后把餐巾纸团丢进字纸篓。
他又拿出一张A4白纸，长度方向对折，再把蓝色复写纸夹在中间，放在测试板上，然后点击“一次测量”按钮，十个压杆触头紧紧压在白纸上。等到触头抬起退回时，他抽出白纸，打开，揭开复写纸，底层纸说呈现两排蓝色的圆斑。他看了一眼，然后跟黎歌说：
“按照‘四个二’标准’的要求，在正式测量前要先做好仪器校准。”他把纸页递给黎歌，“‘标准’说，在规定压力下，通过触头把复写纸压在白纸上，此时的压痕应是均匀的、与触头同圆的圆斑。”又说，“从刚才得到的压痕看，有的圆，有的不圆，仍需改进。您可以对号入座找到对应的压杆，直到把每个触头的压痕都做到满足‘标准’的要求，才能进行下一步。”
“那就用研磨的方法。”黎歌说。
吃午饭的时候，丁权看见黎歌戴的腕表，其实是到食堂吃饭的人都看见了，因为黎歌上身只穿着白色短袖大背心，袒露着手臂，黑亮的腕表格外显眼，更何况只有他一人戴腕表。谁心里都知道腕表是怎么回事，可谁也不说什么。乌云龙看在眼里，心里像乐开了花，但他憋着不出声，还假装没看见。他在想，等下一步这腕表走向市场的时候，一定请黎歌当代言。
丁权这些天总盼着黎歌来请他，请他去104室指导一下“四个二”的工作。黎歌不来请，珍珠来也可以。他俩不来，高远来请也可以。奇怪的是，他们三个谁也没来，而且不光谁也不来，就是碰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好像他被免去了“四个二”攻关组组长的职务，甚至就好像他已经退了休不是天桥19号的人了。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万泉，虽然食堂的冷气很足，那吃的也是满头大汗，餐巾纸用了一张又一张。彩霞见他抽出了最后一张，赶紧过来又摆上一盒。她今天穿着蓝色衬衫，已经汗流浃背。彩霞见了他没什么话也就算了，可气的是万泉好几天也没跟他说过话了，在食堂见面也没话，像是有意在躲着他。吃完饭，他俩前后脚走出食堂。他叫住万泉，小声说：
“这边怎么样？”他边用餐巾纸擦着嘴，边用嘴往104室努了一下。
“不知道。”万泉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可是自己真是不知道。
“下午过去看看。”他说完走进106室。
丁权躺在沙发上合着眼，丝毫没有困意。他还在琢磨：这事要是搁在以前，比如韩垣干的时候，韩垣得毕恭毕敬地来请他去。去了还要挑韩垣一大堆毛病，挑得韩垣一点儿成功的希望都没有，直到韩垣灰溜溜地滚出天桥19号。现在怎么谁也不请他了呢？有好几次他都想自己主动去，去挑挑毛病，耍耍小威风。可是一想到珍珠肯定会护着黎歌，又说不过她。转念一想，还不如不去，还不如稳坐钓鱼台好。如果黎歌成功了，“奶酪”最终还是他的；如果黎歌失败了，那时还不是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就算你是孙悟空，最后也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手心！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块腕表，幽黑幽黑的闪烁着诱人的神秘光芒，黎歌戴着太有风头了，太酷了。他知道这表是乌云龙研究课题的样品，黎歌是试戴。他虽然知道，但是第一次看见。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表如此吸引人们的眼球。天桥19号那么多人谁戴不好呀？为什么偏让黎歌戴呢？为什么不让我戴呢？那还用猜吗？都是乌云龙那黑小子干的。这小子去了趟归龙观不但没有一蹶不振，反倒像开了挂似的智商更高了，年年发表论文，年年申请专利。听张自然说，这小子在疯人院还搞了女朋友，还是他的主治医生，叫杜什么娅，弄不好也是个神经病。你说气人不气人？更可气的是，听尹航说，这小子的超智能腕表的市场前景非常好。按现在鼓励科技人员创业的优惠政策，这小子可以凭借他的专利开办自己的公司，当大老板，发大财。
他想到这儿更睡不着了。他坐起来拿起手机给万泉发了条微信：
“务必搞清楚腕表的原始品牌。”
丁权让万泉去104室看看，其实正中了万泉的下怀。他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四个二”，早想过去看看。他知道，天桥19号的人的想法都跟他一样，只是他们都比较矜持而已。他更知道，只有丁权的想法与众不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午休后万泉来到104室。珍珠看着毕恭毕敬的样子，猜出他是有事而来。于是笑着说：
“有啥事儿？”
“我就是过来看看有什么需我帮忙的？”
“是106派你来的吧？”珍珠说话直截了当。
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有些含混。他不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因为他实在不敢也没想在珍珠和黎歌面前说瞎话。
“前面的调试工作还算顺利。”黎歌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白色塑料盒，“这里面是研磨膏，一粗一细。”又说，“现在开始研磨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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