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黄色弹簧是丁权做第八台测量仪时剩下的。他把装在了压杆箱里面，被面板挡着，我们从外边看不到。”
“你提醒得很好。”黎歌说，“我是不是应该跟丁权打个招呼。”
“您也太谨慎了。”珍珠笑着说，“完全没必要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做测量仪了，这弹簧搁着也是浪费。”
“我觉得还有必要。”黎歌说，“一是他可以对我不闻不问，但我该汇报还是要汇报；二是可以了解一下他使用黄色弹簧的体会和他现在的想法。”
“我是不爱搭理他。你越敬着他，他越来劲。”高远说，“他这人有病。”
“我看也是。”珍珠跟黎歌说，“您来之前我看他还可以，现在我越看他越不顺眼。”说完，她笑了。高远也笑了。
“还是话到礼全的好。”黎歌说。
下班前，黎歌信心满满地来到丁权的106室，他让黎歌坐在沙发上。他知道黎歌肯定是为“四个二”来的。他对“四个二”的每个单元、每个部件、每个零件都了如指掌，对测量数据的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一清二楚，甚至对每个挑战者在每个测试阶段的每种心理反应都是心知肚明。他看了一眼黎歌的腕表，突然肚子抽搐了一下，从胃里漾出一股酸水，又强咽了下去。他突然想到，你想找我就找我，不想找我就晾着我，你来了想谈“四个二”，我就陪着你聊“四个二”，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他就故意把话题扯得尽可能的远。
“今天的气温至少有四十摄氏度。”
“是啊，今年好像热得早。”黎歌敷衍着。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关系。”黎歌说，“只要周五不下雨就行。”
“天气预报还说，周五有大雨。”他故意把“中”说成“大”。
“天气预报经常不准，都是以当天当时为准。”
“你还记得三年前七·二一的特大暴雨吗？”
“何止是记得？”黎歌记忆犹新，“我是周五从市里回到家，第二天就赶上七·二一特大暴雨，爆发山洪、泥石流，道路中断，把我困在家里整整十多天上不了班。”
“可天气预报说是中雨到暴雨，结果却是特大暴雨。”
“五百年一遇嘛。”黎歌说，“不会是今年又来了吧？”
“难说。”
“爱咋咋地。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
“你还挺想得开的。”
“想不开不也是这样吗？凡事还是要往好处想。”
“你戴的腕表不错呀，挺显眼的。”他又把话题引开。
“是乌云龙的科研样品，非得让我戴。”黎歌说，“是试戴。”
“我也是试戴。”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电子表。
“也是科研样品吗？”
“当然。这是测谎腕表，相当于一台便携式测谎仪。”他又看了一眼电子表，“它比你戴的腕表的用途更加广泛。”
“何以见得？”
“你想呀，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你知道吗？”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人能制造和使用工具。”
“我认为，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人会撒谎。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谎话。据不完全统计，假如一个人每天说一百句话，那么其中就有八十句是废话，废话的百分之八十，也就是六十四句是谎话。”他看了一眼黎歌的腕表，“比如，有人问你‘吃饭了吗？’实际他这句话的意思，根本就不是他关心你饿不饿，更不是他要请你吃饭，其实他说的是一句含有百分之八十成分的谎话的废话。再比如，他跟你说‘改天请你吃饭’，你千万别当真，就算你等到猴年马月，那顿饭你也等不来。你说，这是不是骗人？是不是谎话？所以，在这个谎话连篇、谎话满天飞的氛围里，一个人如何即时甄别谎话？如何即时去伪存真？如何即时保障自己正常地真实地生活与工作？如此重大的民生问题摆在我们科研人员的面前。”又说，“我们知道，以前传统的测谎仪长得跟医院的心电图仪差不多，不但使用麻烦，还不能随身携带，无法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紧迫需求。”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所以，测谎腕表应运而生、横空出世了。它将从根本上改变人与人的关系，改变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改变舆论与被舆论的关系，甚至改变我们人类的一切。”他越说越激动，“噢——不是改变，准确地说应该是颠覆。我要颠覆世界！”
“你的测谎腕表的工作原理是什么？”
“电磁场，电磁波，电磁感应，跟你戴的腕表的原理是一样的。”他一下编不出什么原理来了，“但两者的潜在市场大小不同，你的腕表只适用于精神病人或准神经病人的小众，而我的腕表则适用于所有人的大众。”
“你的腕表还真神了。可怎么使用呢？”
“非常简单。”他擦一下嘴角的白沫，笑着说，“比如，现在咱俩对话，如果你说了一句谎话，我的腕表就开始振动，就是报警。我就要开始提高警惕。”
“那刚才咱俩说话的时候，你的腕表振动了吗？”
“没振，说明你没说谎。”
“假如是你自己说谎话，它振吗？”
“不振，它只针对别人。再说了，自己说谎自己知道，没必要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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