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喜驻马一座小山头，望着山下奔腾而过的镇北营。慕容飞燕骑了一匹青骢马，跟在程欢喜的一侧。
两人已经交谈许久，程欢喜更多的是在了解北燕国内当前局势。结合三娘子传来的消息，以及缇骑司得来的信息，程欢喜知道，当前北燕确实是乱成了一锅粥。
慕容千秋在世之时，崇尚儒术治国，文治武功煊赫一时。到了慕容千秋晚年，由于早年间留下的伤病发作，终年只能居于内室调养，无力理会朝政。
政事多交于高皇后及高阳、河间、章武、北海、任城、咸阳六王。
高皇后喜好佛事，曾专门召集了众多僧人，在式乾殿为众朝臣讲解维摩诘经。后来西域来了三千多沙门，到了洛阳之后传授佛理，高皇后为这三千沙门修建了永明寺，寺中殿室就有千余间。
宣太子自幼受高皇后的影响，极其崇佛，自熟读佛经，甚至可以登坛讲经。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燕境之内，士族平民争相事佛。自慕容千秋隐居养病之后的五年内，燕国州郡共新建寺庙一万三千余处。
宗室权贵，竞相攀比。比如高阳王慕容百里，是皇帝慕容千秋的亲弟弟，他的富贵右整个燕国是屈指可数的，王府内的宫室园林堪比皇宫禁苑，蓄养的奴仆有六千多人，歌妓五百多人。
章武王、河间王也是豪奢无比，常与高阳王斗富，家中所使用的酒器奇宝，都是万中无一的珍品，府库里的金钱布帛，不可胜数。
高皇后想要掌控朝政，却受制于六王，于是便重用其兄高览，加封高览为大将军，统率诸军。随后又寻了六王的过错，先后罢黜了北海、任城、咸阳三王。
高阳、河间、章武等王，深感不安，于是便密谋诛杀高览。三王联合征羽林卫，将高览诛杀于宫禁之中，而后逼迫高皇后出家为尼，并将宣太子改为废太子，拥立胡贵嫔主事，并立胡贵嫔之子为明太子。
胡贵嫔未入宫前，乃是一个名叫善果的女尼。虽然是佛门弟子，但却体态婀娜，媚骨天生。一次随师父入宫为诸嫔妃讲法，被皇帝慕容千秋一眼看中，便被留在了宫中。
当夜慕容千秋便临幸了善果女尼。善果生性风流，又懂得讨慕容千秋欢心，自被幸之后，便被封为美人，随后不断进阶，直至贵嫔。
自高皇后被废，胡贵嫔主政，更是崇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胡贵嫔命人在皇宫东侧修建永宁寺，以纯金建有一座丈八高的佛像，十座如常人高的菩萨像，又以美玉雕琢了两具佛像。
更有甚者，在永宁寺内，修建了一座九层浮图宝塔，名为凌云塔，高逾百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宝塔上的金铃铜铎发出清脆的响声，十里之外都可以听到。寺内有僧房千间，都是以珠玉锦绣作为装饰。
只是有一点不妥之处，那就是所有建造的开支，皆从户部支出，可是度支曹被这些奢华的工程掏干了底子，没钱没粮了。
胡贵嫔为了彰显向佛之心，又选了两名高僧，前往西域求取佛经。随行僮仆一百余人，驼马一百余匹。诏令沿途州府，予以钱粮支持。两名高僧所到之处，摊派钱粮，闹得沿途怨声载道。
近些年，燕国北方的蠕蠕日渐强盛，时有南下劫掠的举动。不过，慑于慕容千秋的积威，蠕蠕虽有异心，却不敢大规模入寇。
今年八月，英雄一世的慕容千秋，终于敌不过岁月的磨折，吐完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了。
胡贵嫔在三王的扶持下，拥立明太子为帝，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胡太后。小皇帝年方十四岁，遇事没有主见，凡事都要胡太后拿主意。
蠕蠕听闻慕容千秋驾崩，便再也没了顾虑，朝着燕国北部御夷、柔玄、怀荒、抚冥、武川、怀朔六镇用兵。
六镇向朝廷紧急请报，兵甲不足、钱粮不足，希望朝廷能予以拨付。可是，国库仅存的钱粮，胡太后要求用来再建几座金身佛像。
廷尉少卿袁番见事情紧急，便向朝廷上书道：今日事态紧急，应停止建造佛像，即刻拨付六镇钱粮。臣以为，近年来北方常有寇边之举，询之端闰，当为弊政之果。边镇之将，弥足轻重，而今官不择人，唯论资级，所用帅领，多为左右姻亲，皆无防寇之心，唯有聚财之意。而将帅御下，则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功，节其食，绵冬历夏，边兵死于沟渎者，什常七八。而今蠕蠕南下，若无非常之举，必当深受其苦。臣以为，自今以后，南北边诸藩，不拘阶级，只认其才，随事赏罚。
袁番这番话的核心思想，其实也就两点，一是要给边兵钱粮，二是不论出身，能打败敌人便可升官。
如果程欢喜能看到的话，他一定会发现，袁蕃的第二点建议，和自己所提出的推恩令第三步十分相似。
北燕这些年，实行的是任官停年制度。其实是为了解决官职少，应选者多的矛盾，实行的官员选拔制度，即不问才能，授官一律依年资分先后。
这个世界上，有见识有思想的人，从来都不缺乏。程欢喜能参照另一个世界的经验，提出改良版的推恩令。北燕则有袁番这样的人，根据自己的认知，提出边将选拔之策。不得不说，其核心都是相通的，就是给身处下层，有才能的人以上升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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