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此番反应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上一刻昏迷之前还是在屋子里，下一刻醒来忽然看到这么多人，又是这样一番情形，很难说不会往旁的什么方面想。
“殿下稍安勿躁。”谢有青走过去动作自然的替他系上衣带，又随手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拢了拢顾行舟的头发，然后一缠一绕三两下替他绾了一个髻，对比方才，多少也算是仪容规整。
顾行舟僵在原地，但也没继续做出什么慌乱的模样，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从容不迫，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此才不会让人看轻了自己。
“你将我请来此处，是有何事？”相同的问题换了个方式重新问了一遍，这一次不再如先前那般慌张，反而开始变得从容。
谢有青抬手向着李长安的方向比了比，说：“这位是李老板，近日象棚新戏《饮湖上新绿》便是由他所创，也是他亲自表演。”
“《饮湖上新绿？》”顾行舟仍有些疑惑，“你将他带来此处，是想让他在这里唱一出戏？”
谢有青点了点头，“请你来也是为了这一折戏。说着她向着李长安示意了一下，廖平等人退出去，在门外守着，屋内的人在桌边坐好，郑举举从台子上下来，与润娘坐在一处，两人一起轻敲杯沿，打了一个简单的拍子出来。
李长安站在空地处，他看向顾行舟的神色也并不怎么友善，甚至可以说是恨意明显，他妹妹因他而死，这样的人，他很难对着他露出什么笑脸。
因此在简单的节拍过后，他也没怎么调动情绪，只跟着节奏简单的唱着自己的唱词。
来之前谢有青吩咐过他，只唱女子的戏份便好，他虽然不知何意，但既然人家这样吩咐，他便只管照办，只是唱着唱着忽然悲从中来，因为这唱词是他妹妹帮着一起写出来的，唱到这些唱词，便让他想起了妹妹，如此反倒是添了许多韵味。
“这一段……也是出自你说的那部《饮湖上新绿？”顾行舟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之前曾经听过，但是他非常肯定自己最近并没有去过象棚，更没有去听什么杂剧。
“不错。”谢有青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那日梅三娘为你唱的，就是这些吧？”
顾行舟一边仔细听着李长安的唱词，一边回忆当日的情景，点了点头，“那日她反反复复唱了好几次，说是这唱词值得深思，每一次唱来都会有所不同，说是请我务必好好听听。”
“你可听出了什么？”
顾行舟摇了摇头，“那日我总觉得晕晕乎乎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乎从进了那间屋子开始，就觉得到处都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刻又分辨不出什么，我只当是被你气的，没想太多，听她唱了那么久，也就只勉勉强强记了个大概。”
“等一下。”谢有青偏头看向他，“什么叫……被我气的？”
“这不重要。”顾行舟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认认真真看着屋子正中悲悲切切唱戏的李长安。
谢有青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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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戏唱的时间并不长，李长安唱完了最后一个字，停下动作，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看向谢有青，说道，“在下已经唱完，不知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梅三娘是你什么人？”谢有青开口问道。
李长安没什么表示，反倒是顾行舟有些诧异，他扭头看向她，以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梅三娘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两个认连姓都不一样……难不成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三娘是我妹妹。”李长安垂眸平静地答道。
“梅三娘是你妹妹？”顾行舟更加诧异，径直问出口，“是表亲？”
“一母同胞。”李长安说，“我妹妹命苦，自小被卖到别处，好容易出了头，却又……”说到这儿他叹了一声，“这都是命，我们这样的人，又哪里能说些什么。”
润娘与郑举举闻言对视了一眼，各自叹了一声。
“这出戏是你同梅三娘一起写的？”谢有青接着问道。
李长安闻言只在开始的时候有些诧异，但想到平常人都有探听一些事情的渠道，更何况是王侯之家，因而也没有细究，只点了点头，“正是。”
“那么……你是知道有人想要为梅三娘赎身了？”
“知道。”
“梅三娘的那架屏风，你可知道？”
“什么屏风？”李长安这回是真的有些诧异，梅三娘都有些什么，他这个做兄长的从不主动过问，难不成……三娘的死同屏风有关？
“是一架记述了一段美好爱情故事的屏风，她可曾同你说起过？”
李长安摇了摇头。
“你们兄妹之间相处，都会谈论些什么？她会将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同你说起吗？”
李长安想了想，说：“偶尔也会谈到一些，但我从未听她说过什么屏风，难道……我妹妹的死，同屏风有关？”
谢有青摇了摇头，接着又问，“你可听说过南阳王？”
李长安的脸色倏地一变。
这细微的变化自然没有瞒过谢有青的眼睛，她看向李长安，一字一顿，“这个时候，你若是隐瞒，恐怕令妹之死永远没办法真相大白，难道你忍心看着令妹做一缕冤魂？”
“不……”李长安声音发颤，“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
“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说着又一指身边的顾行舟，“这位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事关你们两家，他也不会袖手不管的。”
顾行舟听了这话总觉得别扭，什么叫“你们两家”？她谢有青难道就不是晋王府的人么？
李长安动了动嘴唇，看了看顾行舟，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到谢有青身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谢有青点了点头，“否则你今日又如何能够见到晋王殿下？”
“好。”李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告南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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