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清伶被小贞扶到了房间里, 轻轻喘气。
她一向能忍痛，但不知为何，今天真的有点儿忍不住了。
软骨丸太霸道，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熔化了, 软绵绵的，连站立都很难做到。
小贞担忧地望着她，说：“清伶姐姐, 你先休息。”
清伶问小贞：“她今晚过得开心吗？”
小贞愣了一下，说：“我……我没跟她在一块儿，她一直跟一个姓石的女人在房间里聊天……”
想到石憧跟柳宁欢的关系，清伶脸色变得稍稍有些冷淡。
平真公主同石憧亲密, 是情理之中的。可那个人又不是真的平真公主, 她跟石憧有什么好聊的？
小贞观察着清伶的表情，小声问：“清伶姐姐，你不高兴吗……”
清伶向来善于遮掩表情, 万万没想到连小贞都能看出自己的真实情绪了。她迅速收敛表情, 露出一个微笑，说：“没有啊。”
小贞变得更忧伤了，说：“你别这样笑。”
这种勉强出来的笑容……更令人难过了。
清伶的表情僵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语气平静地说：“是么。”
小贞低下头不看她, 说：“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住进公主府, 你也不用这么难过。”
“与你无关……”
小贞打断清伶，飞快地说：“你喜欢公主对不对，你不要骗我。”
“她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她也喜欢你，让我住进来只是为了气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可如果你不高兴她带我出去，你就应该告诉她。”小贞认认真真地说。
清伶想：原来这种感情叫做“喜欢”么？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
柳宁欢说过喜欢自己……原来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清伶咳嗽两声，摸了摸小贞的头发，说：“嗯，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小贞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清伶的表情，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她一边心疼清伶，一边却又为自己难过。她再也说不出什么，于是跑出门去，冲柳宁欢吼了两嗓子。
……
清伶坐在桌子前，手指摩挲着书页。这本书是她从云景那里借来的，里头记载了各种各样不成体系的奇难杂症，要不是知道云景靠谱，她都要以为这是志怪小说了。
这本很像志怪小说的医书里，记载了好些跟魂魄有关的案例。有人在旁边批注：人死之后魂魄还能在世间飘荡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钻进新的躯体里，就能借尸还魂。新躯体与灵魂越亲密，越有可能成功。
在这段批注的旁边，还有人批注：邪魔外道，不足为信。
柳班主是如何进入到平真公主身体里的，清伶到现在都没有想通。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不得不信。
在确定“平真公主”是柳班主之后，清伶朦朦胧胧地想了很多。
她一遍一遍回忆着柳班主同自己的相处，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吸引了对方。可对方死前还惦记着向她表白，她只能承认，只能全盘接收。
——然后，产生了一点儿从未有过的情绪。
清伶不记得五岁之前的事情，只知道她是孤儿，过得不太好。要不是赵湛把她捡进暗卫训练营，她早就死了。
她在训练营里呆了十三年，教官和同期流动很快，除了赵湛以外，她甚至不能同时记住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和脸。赵湛是她的信仰和原则，除了赵湛以外，她对所有人都很冷漠，也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爱、怎么痛、怎么活。
她能分析出他人对自己的不同，并因此判断能利用到什么程度。可她从来不知道，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知道“平真公主”就是柳班主之后，她总是会想到柳班主那破烂的尸体。她难得产生真正的共情心理，她想：柳宁欢那会儿有多痛呢？有自己这么痛吗？
骨头缝里又开始疼了起来，清伶知道这是软骨丸的作用。
软骨丸……她之所以会被“赏赐”软骨丸，是因为她自作主张烧了公主府，违背了公子的命令。
她知道自己这是活该，但她也不后悔这么做。公子让自己和艳光寻找证据，是为了防止证据落入平真公主手中，让公子陷入被动。
但清伶知道，这个人不是柳班主，她不知道证据在哪里，也对皇位没有兴趣。所以，烧了公主府就足够免除后患了。
达成目的的手段不止一种。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也是可行的，不是么？
清伶想：柳宁欢胸无大志，她只想买个小院子，平静地种种花养养草。
看在那具残破尸身的份上，自己应该满足这个小愿望。
哪怕会被公子惩罚也没有关系，无非就是痛一痛。软骨丸、见魅……之类的东西。
只要柳宁欢不妨碍赵湛的宏图大业，清伶不在乎替她痛一痛。
清伶对柳宁欢的共情，就到此为止了：只要柳宁欢不妨碍赵湛的宏图大业。
小贞说，自己喜欢柳宁欢。清伶便想：柳宁欢说喜欢我，她对我也仅仅是如此而已吗？
清伶忍着钻心噬骨的痛，有些茫然地想：要是柳宁欢妨碍到公子了呢？
这个设想刚一出现在脑海，清伶还没来得及得到答案，便两眼一黑。
她五感失灵，除了痛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因此根本不知道自己摔在了地上。
……也就不知道片刻之后，自己的房门被推开了。
柳宁欢张皇失措地出现在门口，看见清伶闭着眼睛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都不自觉抖动着，像是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
柳宁欢脸色一白，赶紧冲上去抱住了清伶。
“叫大夫！”柳宁欢大声喊道：“不，把云大夫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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