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珍珠睡了个懒觉，九点才和黎歌一起吃过早餐。崭新的太阳发出温柔的光芒，照耀在珍珠的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跟那天去百花山穿的一样，白皙脖颈上戴的十字架珍珠项链在闪闪发光，光彩夺目。她挽着黎歌的右臂走出天桥19号大门，张自然看着他俩的背影，眨着小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与黎歌这样接触，也是她平生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这样接触。她很自然，因为她知道身旁的这个人是谁。他虽然觉得突然，但也默然接受了，因为他知道她把他当成了父亲一样的人，他也希望有这样一个女儿。他俩沿天桥剧场的北墙走过去，来到天桥市民文化广场。
“人们习惯把这里叫做四面钟广场，是因为在广场的中心位置矗立着一座四面钟楼，它是老天桥的标志性建筑。”她微笑着说，像个导游。
他远望钟楼高约二十米，顶部四面都装有白地黑字的大圆钟表，具有浓郁的欧式建筑风格，瑰丽典雅，气韵非凡，外形酷似码头岸边的系船柱，与西面的天桥剧场遥遥相对，又与路东的自然博物馆隔路相望。
广场上的人可真不少，有练剑的、踢毽子的、抖空竹的、滑旱冰的、玩滑板的，还有躲在一隅拉着二胡唱戏的。人数最多的当属在四面钟的西侧是跳广场舞的人群。他们面朝四面钟，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尽情地舞蹈。他们之中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有天天来的，也有偶尔路过的散人，还有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总之是女的多，男的少。拉杆箱式的扩音器在人群旁边放着风靡全国脍炙人口的《小苹果》歌曲，人们随着音乐尽可能优雅地翩翩起舞，有的身轻如燕，有的老迈笨拙，有的动作准确到位，有的就是跟着比划，不过都能随着音乐踩在一个点儿上，都是兴致勃勃，有的还很陶醉……歌曲反复地放着，人们不知疲倦地跳着……
“想跳吗？”她笑着跟他说，“想跳就去跳。”还轻推了他一下。
“我们‘杨树林儿’也有跳的，我从来不跳。”他没跳过广场舞，但他喜欢这首歌曲的旋律，更喜欢歌词。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
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
种下希望就会收获
我种下一颗种子
终于长出了果实
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摘下星星送给你
拽下月亮送给你
让太阳每天为你升起
变成蜡烛燃烧自己
只为照亮你
以前他无数次的听过这首歌，却从来不清楚歌词是什么，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全听清楚了，猛然感觉仿佛这首歌就是为他唱的，也仿佛是为她唱的。她还边走边唱：“今天是个伟大日子……”她的音色像她的人一样的美。
他俩从天桥剧场前面走过，绕到广场南侧，看到延东西方向一字排开的天桥“八大怪”的黑色雕塑。她向雕塑挥了下手，说：
“在清末和民国年间，先后有许多的民间艺人在天桥撂地摊卖艺求生。‘八大怪’是第一拨活跃在天桥的民间艺人的代表人物，他们都身怀绝技、技艺超群，或还像貌奇特、言行怪异，个个都有名气，真有其人。”她又挥了下手，继续说，“他们是相声创始人‘穷不怕’、拉洋片的‘大金牙’、说唱数来宝的‘曹麻子’、耍狗熊和顶碗的‘程傻子’、耍中幡的‘王小辫’、耍毛驴舞的‘赛活驴’、练气功和摔跤的‘沈三’、手劈鹅卵石、卖大力丸的‘常傻子’等八位艺人。”
他背着手站在“程傻子”的雕塑前，左看右看，仔细端详。雕塑的形象是“程傻子”曲腿后仰，后背几乎与地面水平，双臂弯曲，手掌向上，脑袋前伸，头顶十三只花碗。
“您这么认真，在看什么？”她笑着说。
“我在想，他有没有后仰没撑住摔个仰八叉的时候？”
“他练功的时候肯定有，在场子上表演肯定没有。”
“你说他傻吗？”又说，“傻子怎么能创造出这样的绝技呢？”
“‘程傻子’是他的绰号，我猜他只是有些傻气而已。”
黎歌又走到“常傻子”的雕塑前，见他光着膀，长辫子搭在左肩上，左脚蹬着条凳，胳膊肘拄在左大腿上，手托一块鹅卵石，挥起右掌，横眉立目，咬着嘴唇正欲劈向石头。
“这不是跟‘鸡蛋碰石头’差不多吗？”
“现代杂技里也有这个节目，不过劈的是砖头。”她说。
“人们怎么也叫他‘傻子’呢？”
“他只是看着傻，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傻。能在天桥这地面儿混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他有没有没劈开石头的时候呢？”
“偶尔时应该也会有吧。”她被问得含糊了。
“他要是真没劈开，怎么收场呢？”
“还真不知道。”又说，“您是不是想起了‘四个二’？”
他没有正面回答，又说：“丁强为什么总说我傻呢？”
“以为别人是傻子的人才是真傻子。”
“傻人干傻事。”他笑了。
“傻人有傻福。”她也笑了。
他俩来到四面钟下的裙楼正面的门前，她手指着门旁的一块铜牌说：“这是《天桥市民文化广场题记》。”接着她朗声念道：
“京城之南有二坛，一曰圜丘，一曰先农，为天子祭天、祭神农之处。二坛周边，河泊交汇。为南北通行之便，建一石桥。因天子祭祀由此经过，故称天桥。清末民初，渐成通衢闹市，五行八作，什样杂耍，百样吃食汇聚于此。市井众生之相淋漓展现，京城民俗文化集大成者莫过于此地。”他继续默读：“西风渐进京师，宣南锐意革新，中西结合之建筑，在此亦有标志。香厂新市区、城南游艺园、新世界、四面钟等为传统之风貌带来时尚之气息。为留存史迹，温故知新，宣武区人民政府乃筹划建此广场，以招徕寻根之新朋故旧，回报此悠久历史之一方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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