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周一丁权测谎时说“天要下雨”，当天晚上果然下了一阵雷阵雨，直到周四都是晚上下雨。到了周五变成了白天下雨，吃完午饭又下成了中雨，但没什么风。珍珠劝黎歌明天再回家，他说这点儿雨算什么，只要通公交车就不怕。珍珠送他到楼门口，打着珍珠的伞走了。在“杨树林儿”周六、周日又变回晚上下雨。他终于盼到了周一，虽然还是阴天，但好在无雨。他在房山顺利拿到了压杆的三种加工件和魏光明的煎饼。
304室。乌云龙盯着电脑屏幕，珍珠坐在他旁边。她说：
“黎工现在在哪儿？”
“他在公交车上，已经过了虎坊桥。”
“他心情怎样？”
“平静的焦急。”乌云龙分析着屏幕上的电磁波曲线。
珍珠手扶二楼楼梯护栏，看着黎歌匆匆走进“刮风下雨都不怕”的天桥19号，心里平安了许多。她跟在他身后走进104室。
“今天要试出‘四件套’压杆的结果来。”黎工坐在小钳工台前，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他逐个把光杆压杆和黄色弹簧拆下来，然后分别放在两个纸盒里。他拿起一根新做的压杆，跟珍珠说：
“这次新压杆的材质是45号钢。”
“45号钢？有什么好处呢？”珍珠对不锈钢、黄铜还知道一点儿，可45号钢还是第一次听说。
“它是含碳量为0.45%的碳素结构钢，其特点是用途广泛、价格便宜，切削加工性能和机械性能都很好。”他又看了一眼腕表，“这次选择材质时，我有意既不采用不锈钢，也不用黄铜，试试其它材质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他指着手里的压杆说：“在它的下端加工了一段螺纹，”他拿起一个新做的不锈钢外六角锁母，“这个锁母的两端都有内螺纹，大头螺纹拧入压杆下端螺纹，大头外圆端面顶住弹簧。”他边拧边说，“锁母的小头螺纹拧入触头。”他又拿起食指头大小的新触头，“这个触头的材质也是45号钢，外四方便于使用扳手，上端有公称直径六毫米的外螺纹，拧入锁母的下端的内螺纹。注意，在拧入触头前，要先放入一粒直径四毫米的钢珠。触头的下端是直径九毫米的圆台，圆台的下端面与被测样片接触。”
他把十根“四件套”的压杆都装好，按原来位置的左右顺序、分成前后两排摆好，然后拿起游标卡尺测量每套压杆的长度。他边量边说：“现在它们的长度各不相同，当它们在接触样片时肯定会有先后。这样势必会影响电流的变化，最终影响到测量数据的大小。所以，我们要做到让他们都等高，误差在两丝之内。”
他把压杆夹在小台钳上，调整六方锁母和四方触头的松紧，最后既都达到了等高的要求，又将“四件套”连接牢固。然后他把十套压杆装回到压杆箱的原来位置，开始研磨触头。
“这个活儿我会干。”珍珠说，“咱们先洗手吃饭，午休后我来研磨。”“好吧。”黎歌高兴地说，“其实人生就是一场研磨。”
午后，天阴得很沉，响了几声闷雷，就下起了雨。珍珠听着淅沥沥的雨声，在灯光下聚精会神地研磨着触头，也研磨着自己细腻的的思绪，静静地等候着迟早会到的阳光。
她用内六角扳手转动着压杆上端的紧固螺栓，带动着压杆整体的转动。触头紧压在测试板的研磨面。一开始转动的手感是紧迫的，触头下面还发出沙沙的声音，随着转动研磨声音越来越小，转动的手感也越来越轻松。十个触头都研磨过了，再将压杆箱提起，再给触头端面抹上研磨膏，再将压杆箱压下来，再研磨。如此反复，直到十个触头的复写纸压痕都合格，才算研磨完成。
“当个钳工真不容易。”珍珠感慨地说，手还不停地转动着扳手。
“研磨是精加工的一种工艺，是钳工必备的一项技术。”黎歌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木椅上，认真地说，“按我的理解，工艺就是加工或工作的艺术。所以，研磨也是一门艺术。”他像在自言自语，“我们研磨着世界，世界也在研磨着我们，重要的是后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每一个人的每一天实际都在被打磨，有时自己不知不觉，有时痛苦万分。一个人只有经过长年的打磨之后，其自身才能闪耀出光芒。”
“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她灿然一笑，“您觉得这次我们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是零。”黎歌经历了前面黄铜套和弹簧的折腾，开始认识到“四个二”并不是他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她很诧异，“那我们不是在白忙活吗？”
“这很好理解。我们的‘四件套’压杆是仿李严的。”他指着李严的测量仪说，“他实际都没成功，我们怎么能成功呢？”他的双手揉捏着虎口穴，“但我们现在也并不是白忙活，虽然我说现在的成功率是零，但与我们第一次、第二次的失败相比，我们离成功又进了一步。可以说，科研就是试错。试过一次错，就可以排除一个干扰项。将来就怕我们找不到错了，无错可试了，还不成，那就是失败了。”他还是信心十足，“比如，这次试验‘四件套’压杆，从测量数据上看，会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数据变小了，这说明‘四件套’还不如原来的光杆，原因可能是压杆材质不应是45号钢，应该是不锈钢，或是黄铜，或是其它材质。但我觉得这种数据变小的可能性很小，几乎没有。第二种可能是数据变大了，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这说明‘四件套’是对的。但数据变大的可能性还是几乎没有。第三种可能是数据不变，这说明‘四件套’没错，说明45号钢的压杆也可用。更重要的是说明了，在‘四个二’标准里提到的压杆材质是不锈钢或黄铜的含义，没有‘首选’的意思。这种数据不变的可能性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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